第285章 不得用,便是他的弃子

    不留城热闹如昔。

    各地商贾络绎不绝。

    但是出了不留城,往兰水方向深入,就开始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

    似风声鹤唳,风雨欲来。

    二月末,车队行至兰水外木格小镇。

    大雨滂沱。

    车队只能在镇上客栈入住稍作休息,待雨停再继续起行。

    小镇居民不多。

    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游客也少,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各处民居早早就熄了灯,在这滂沱雨夜里,小镇过早沉入黑暗,显得有些诡异。

    就连客栈也不见喧闹。

    只一楼大堂亮着一盏马灯照明,灯光昏黄暗淡,店伙计坐在柜台后撑着腮打盹。

    突地,有疾风在大堂里一闪而过。

    紧接是咚的一声声响。

    及后,类似声响变得密密麻麻,与外头疾风骤雨混成一片。

    店伙计被惊醒,待看到大堂里四处插满箭矢,矮身就钻到了柜台下面,再没敢冒出头来。

    兵器相接声,撕杀声……尽数被急如鼓点的雨声淹没。

    镇上没有居民被吵醒。

    只有距离最近的店伙计缩在柜台下,瑟瑟发抖叫苦连天。

    等明儿掌柜的来了一计算损失,还不知道要算在谁头上。

    他怕是要完。

    二楼厮杀正酣。

    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混合迷药的味道。

    木质走廊里,撂了一地黑衣人。

    莫一守在走廊最靠里的房间,双手抱剑,容色淡漠。

    “自从离开不留城进入兰水,这已经是第七次刺杀。明知危险非要来,要是皇后娘娘在这里,该要拧你耳朵了。”

    晏长卿抿笑,作势庆幸,“幸好母后不在此。”

    “不可掉以轻心,最大的危险在近处。”

    闻言,晏长卿沉默,偏头看向走廊另一端。

    那边是两位引路人的睡房。

    他们本应该在不留城分别。

    是晏长卿以尚未找到二弟为由,又邀他们一块同路。

    “十年漫长,哪有人能一成不变,他纵是变了,也情有可原,不是么莫一叔叔。”

    莫一想说不是,他就没变过。

    可说不出口,至少,他的年纪变了。

    最后他无声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都没说。

    晏长卿收回视线,垂眸静听雨声,眼底微微恍惚。

    他找了二皇弟十年。

    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

    纵然年岁长了,容貌气质皆有变化,可他仍一眼认出了他。

    画师画不出长槐鲜活模样,是因情不切。

    还有二弟的字。

    东宫书房里,书案上堆放着二弟年少时写过的所有文章,他看过无数遍。

    落笔有力,收笔敛锋。

    二弟在他面前刻意改变了笔迹,可长久书写养成的习惯,却是改不了的。

    另边厢。

    晏长槐追踪黑衣人至镇子西边巷尾废弃民居。

    雨点如豆。

    那人立在廊檐下,摘下头上斗篷,回过头来。

    辨认出对方面容,晏长槐并无意外,站在男人三尺开外不动。

    “王,你突然离开王都,已经任性一回。若不是我力压一众王臣,这段时间兰水已经闹出大乱子。”

    “没想到你竟然去找了晏长卿,还与其一路同行!这么大好的机会你不将他手刃,却优柔寡断拖拖拉拉!王,你难道忘了你们是宿敌!”

    “他母后杀了你母妃!你更是被你那个好父皇亲手扔出皇宫弃如敝履!”

    “这些你都忘了?要回去与洪景父慈子孝!与晏长卿兄友弟恭吗!”

    “你太叫我失望了!”

    晏长槐站在廊外,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打湿透。

    雨水顺着头顶而下,滑过脸颊,从下颌往下滴落。

    域外春末的雨水,侵入肌肤时,带着让人发抖的寒。

    夜色昏暗,街上透过来的些许光亮,照不亮这一方空间。

    也使得申猴看不清对面年轻男子的脸,看不出他的表情。

    申猴将斗篷重新扣上,最后冷冷看了年轻人一眼,“我跟在王身边十年,为你出谋划策,原以为王会秉持始终不负野心,我盼着追随你身后征战天下,没想到最后会折戟在此,王,你当真甘心吗。言尽于此,王该好好想想了。”

    客栈那边的刺杀落幕。

    申猴离开小镇后转而进了镇口外一处不起眼的小木屋。

    屋子里几位鹰部落武将在座等候,见他回来,立即起身,“祭司,这次刺杀又失败了,王混到晏长卿身边,可有示下?”

    申猴不答,将身上湿透的斗篷脱下扔至一旁,脸色阴沉,“洪景帝那个老狗,确实够疼爱晏长卿,在他身边安排的全是高手,七次试探全部失败告终!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将晏长卿斩杀!至于王……不提也罢。”

    “祭司这是何意?”

    “诸位跟王征战数年,对他忠心我可以理解,但若你们知道了他真正身份,可还愿意继续跟在他麾下?”

    几位武将脸色沉凝下来,等着下文。

    “我们的王,原是大瑞皇室二皇子!你们忠心想要追随的主子,是中原人!”

    将面前一众震惊脸色收入眼底,申猴阴冷勾唇,“我与王意见相左,他打外域各部,是想为大瑞在域外筑起一座后盾,拉起强大盟军。而我的目标,是逐鹿中原!踏平大瑞!让我们的子民住进高墙城楼!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是跟着王做中原的走狗,还是跟着我一展抱负,扬我外域勇士血性,我给诸位一晚上时间,过时不候!”

    须臾,小木屋里就响起一片应答,“我等愿追随祭司征战天下!踏平大瑞!”

    “呵呵呵呵……”

    申猴畅笑。

    今夜他挑在身边的,都是他多年来用心笼络的武将,对晏长槐没有几两忠心。

    得用,便是他的勇士。

    不得用,便是他的弃子。

    他申猴绝不为他人做嫁衣!

    至于王都里那群死劝不听非要追随晏长槐的,就莫怪他心狠了!

    ……

    “怪事,真有点怪……”

    大瑞车队继续往兰水王都去,戌狗这一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忍不住跑到主子旁边说悄悄话。

    “主子,从木格出来以后事情就开始不太对劲,亥猪已经快十天没有信号发过来……那晚你追出去,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