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面对父亲的询问,裴少桥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赶忙看向祝新年求救。

    “我问你话,你看右将军做什么”

    裴应犼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我好像听你提起了你堂兄可是又做了什么混账事让你堂兄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裴少桥一听这话当即就不干了,没好气地反驳道:“他能给我收拾什么烂摊子啊他不找我麻烦就不错了。”

    “你这混小子,从小到大要不是元魁处处照顾你,你以为你能平安活到现在就你做过的那些混账事都够百姓们把你吊起来打了!”

    裴少桥满脸不悦,小声嘟囔道:“我再怎么混账也就上房揭瓦、下房听曲,可从没想过要使阴谋诡计拖累别人的前程……”

    裴应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登时眉眼一横,质问道:“你小子又在说什么什么拖累前程谁拖累你前程了!”

    眼看再说下去裴少桥就要忍不住把裴元魁的事情说出来了,祝新年赶紧打圆场道。

    “郎中令大人听错了,裴少桥是说他最近忙着挣前程,没有再做混账事了,只是前日参加升阶考核,偶遇西营尉官裴大人做主考官,觉得是巧遇,顺嘴提了一句罢了。”

    “原来如此,这小子说句话都说不清楚,真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是怎么带兵作战的,跟在右将军身边学了这么久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裴应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裴少桥还想讲话,却被祝新年及时拦下了。

    “裴少桥马上就要去水师营赴任了,虽然现在只是副都尉,但水师营是特种作战部队,最得王上器重,裴少桥日后必定前途无量,郎中令大人也是时候改变您对裴少桥的看法了,裴家后人个个优秀,但您的亲儿子只有一个,您该对裴少桥有信心才是。”

    祝新年的话令裴应犼微微一愣,茫然道:“右将军的意思是……”

    “晚辈只是认为裴少桥如今已然改变了许多,他不再是以前那个需要人为他收拾烂摊子的裴小公子,也不会永远跟在我身边,郎中令大人且看好,过不了多久,裴少桥就会成为裴家最优秀的后辈。”

    祝新年朝郎中令拱手道:“晚辈唐突之言,还请郎中令大人恕罪,我二人还有些公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裴应犼并没有过多询问,而是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俩离开了。

    刚离开父亲的视线,裴少桥就拍着胸口道:“还得是你啊,不过刚才你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么笃定我日后一定能超过裴元魁吗”

    祝新年瞥了裴少桥一眼,反问道:“难道你认为自己一定无法超越裴元魁吗”

    裴少桥愣了一下,立刻握拳骂了一句,道:“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超越裴元魁他很厉害吗不就是个西营尉官吗等我当了总指挥使他还得来拜我呢!”

    “有这个想法就对了,现在整个咸阳城,包括你们裴家和你父亲都还抱着固有印象,认为你无法超越裴元魁,在兵甲部中处处需要他的帮助和庇护,我刚才那番话就是想让郎中令大人改变对你的看法。”

    “你裴少桥不是从前那个惹祸的裴小公子了,你会超越裴元魁,甚至超越你父亲,成为裴家最大的骄傲,而郎中令大人是你的生父,不是裴元魁的父亲,我在提醒他把目光放到你身上来,不是裴元魁才能光耀裴家门楣,你裴少桥才是光宗耀祖的那一个。”

    听祝新年这样说,裴少桥登时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出王宫大门的时候被守门将士看见了,见他眼眶红红,还好心询问他是不是又被郎中令大人骂了。

    “郎中令大人也是爱子心切,副都尉别哭了。”

    裴少桥从小就挨裴应犼的骂,经常眼泪鼻涕一起流,这么多年大家都看习惯了,谁也没有嘲笑他,但裴少桥不乐意了,瞪眼道。

    “谁哭了!我都二十多的大男人了我能被骂哭吗!”

    守门将士们一副“你嘴硬,但我们都懂”的表情看着裴少桥,点头应和道:“是是是,是我们看岔了,副都尉勿怪啊。”

    裴少桥气得直龇牙,这搞笑的模样惹得在宫门口等候多时的尤杰出声轻笑。

    “我还想着来宫门口接你们,谁知道又碰上这出好戏了裴师弟怎么上个早朝把自己气成这样了天天生气可不好,老得快,到时候咸阳城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了。”尤杰打趣道。

    裴少桥立刻抬手将自己紧皱的眉头和眼角撑开了,面容“狰狞”道。

    “你们一个两个都拿我打趣,我这一天天过的什么日子啊还成什么亲啊找根绳子寻棵歪脖树吊死得了。”

    尤杰笑得合不拢嘴,摊手道:“哟,那吊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既然你不想去找白昊轩,那我就回去继续睡觉了,可怜我这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跑了一早上肚子还饿着呢。”

    “你找到白昊轩了!”

    裴少桥立刻凑过来,正色道:“裴元魁把他安排在什么地方躲着呢”

    白昊轩虽然也是咸阳人,但家境与裴家不能比,加上他又是因罪被贬,家里父兄担心受他牵连,早就与他断了来往,如今人是回了咸阳城,但并不能住在家里。

    “在北街口那边有个小巷子,裴元魁前些年在那边置办了一个小宅院,人就藏在那呢,我来找你们之前特意绕去东营打听过了,裴元魁今天在东营当值,没有意外情况的话不会出来的,咱们现在就去找白昊轩,就算裴元魁知道消息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裴少桥乐得差点又在宫门口失仪,他赶紧催着祝新年和尤杰上了马车,三人即刻朝北街小巷赶去。

    北街位于城北、靠近天牢,在咸阳城百姓眼中属于不祥之地,但凡是有能力的人都会千方百计远离此处,哪怕咸阳城其他地方的地价、房价都要远高于城北,百姓们也宁愿多花钱去别的地方置办房产,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也不愿来城北安家。

    久而久之这里便聚集了一群家境贫穷之人,低矮的破屋和穿着满身补丁衣裳的赤脚孩童随处可见。

    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见到有马车驶过来,立刻全部围了过来,扒着车窗伸手讨要食物和银钱。

    裴少桥眼睁睁看着从窗外伸进来的小手又瘦又黑,在自己干净的衣袍上留下了一道漆黑的污渍,忍不住惊愕道。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城北了,可竟不知道这里居然有如此多的穷人聚居”

    “都是些犯了事、被抄没家产的官宦家属,或者是被从青楼里面赶出来的年老色衰的女人,还有些变卖了家宅田地的赌徒、酒鬼,再就是一些从城外进来讨生活的穷苦人。”

    尤杰叫停了马车,道:“这地方每天都有人死去,又每天都有人进来,这些屋子大多都是没有主的,流落至此的人看见哪间屋子空着就住哪间,实在没地方住了就自己用泥巴垒一个,能稍稍遮风挡雨就行。”

    “生活在这里的人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没命了,所以也没什么发愤图强的意识,以前跟着西营巡城,每次到这里都能看见孩子们伸手乞食,今天能吃饱肚子就绝不去想明天该怎么办。”

    这就是当下生活在此处的绝大多数穷人的现状,他们没有读过书、没有亲朋、没有家产,纵使想要离开这鬼地方也无处谋生,只能混一天算一天,只要这世上还有好心人愿意给一口吃的,能吊住他们的性命也就够了,至于这些孩子们将来怎么办,他们的父母也无力为他们考虑。

    因为前方道路坑洼狭窄,堵路的孩童又多,马车没有办法继续前进,三人只能下了车步行,为了摆脱那些乞食的孩子们,裴少桥从怀里掏了些银钱交给马夫,让他引着这些小乞儿们走远些。

    马夫得了命令,抛了几枚铜板吸引那些孩子们的注意,孩子们一看马夫有钱,立刻转身在地上捡拾,马夫趁机往前跑去,边跑边扔钱,那些孩子们很快也跟着他跑远了。

    “这些孩子一辈子就这样了吗我看里面还有些年长的,不读书也不谋份差事,这样成天讨钱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裴少桥感叹道。

    尤杰拎起衣摆从地上横流的污水边跨了过去,一边回头提醒祝新年和裴少桥注意脚下,一边道。

    “长久对生在这里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是长久的,连他们的性命都不会长久,你别看他们现在有精力讨钱,指不定今夜刮一阵风、下一场雨,就有孩子病倒了,他们根本请不起大夫,熬不过去性命就没了。”

    尤杰沿着拥挤逼仄的小巷慢慢往前走去,叹息道:“知道这些屋子为什么建在城北吗因为城北距离乱葬岗最近,他们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尸体只能扔到乱葬岗去,和那些从天牢扔出来的尸首一起腐烂。”

    裴少桥惊诧地张了张嘴,他不是没见过穷人,但在他的印象中,最穷的人也就只是像曾笑然那样的,家里人全都遭了灾,留他一人艰苦独活,这种情况对于裴少桥来说就已经很令人唏嘘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比曾笑然更可怜的人在世间阴暗处苦苦挣扎。

    “到了,就是这一间。”

    尤杰领着他们在小巷中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了一间并不起眼的屋子面前,这间屋子虽然比周围四面漏风的烂泥房子要好些,但也十分破旧,是无论南来北往的人都不会过度留意的存在。

    坐在这间房子对面的乞丐见到尤杰过来,立刻迎了上来,对三人行礼。

    “这是我的心腹,我担心白昊轩会出门,特意让他乔装打扮在这盯梢。”

    尤杰问道:“人还在里面吧”

    心腹立刻小声道:“在的,一直没有出来过,也没有人进去找过他。”

    尤杰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塞进对方手里,道:“辛苦了,去怡梅院放松放松,明儿当值我安排人替你。”

    对方接过钱袋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道:“嘿嘿,那就谢谢尤哥了,兄弟我就先撤了。”

    尤杰挥挥手,对方揣着钱袋子立刻就离开了此处,口风非常严实,完全没有任何要打探或过问尤杰他们要做什么的意图。

    “嚯,这人这么听尤杰师兄的话啊”裴少桥好奇道。

    “他不是听我的话,是听钱的话,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不假,当然了,师兄我穷得很,这钱你记得还我。”尤杰笑道。

    “还,当然还,到时候叫上跟师兄关系好的哥几个,我请大家一起去怡梅院听曲去。”

    裴少桥财大气粗,他或许不知道该如何收买人心,但他舍得花钱,只要他愿意出钱,这世上就会有很多人主动凑上前来为他所用,以前他在天工学院中买通那些师兄师姐们也是用的这一招,在花钱这件事上裴少桥可谓是无师自通。

    他在尤杰的招呼下走近那间小院门口,耳朵贴着门缝只觉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白昊轩真的在里面吗”裴少桥问道。

    尤杰没有说话,很快屋内传来一声沉闷的轻咳声。

    “有钱能使鬼推磨,今天能不能让白昊轩推上这口磨就看你的本事了。”

    尤杰朝裴少桥挑了挑眉,伸手“哐当”一声用力推开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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