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太平川上不太平 第十六章 我是来找人的

    曾笑然被三五个剑修按在了地上。

    他蹬着腿挣扎着,活像一条马上要被开膛破腹的泥鳅。

    被他用额头撞破了唇角的夫子正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嘴角,一手掂着入学金章,口齿不清地呵斥着。

    “快说!这是从哪偷来的入学金章!”

    曾笑然脸上的箭伤尚未愈合,此时被按在地上尖锐的砂砾上摩擦,伤口崩裂,殷红的鲜血在地上擦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我说了这不是我偷的!我是来找人的!”

    他虽瘦弱,挣动起来气力却不小,三五个剑修竟然险些按不住他。

    四周都是围观的新生,那些出身显赫的贵族公子们看惯了此等情形,此刻看向曾笑然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人尽可欺的一条狗。

    “怎么还会有人偷入学金章啊当天工学院的天命星盘是摆设吗随便一测不就露馅了”

    “还好在入学前被拦下了,我可不想跟一个小叫花子当同学。”

    “后面的人还等着报道入学呢,夫子们快把他轰出去吧,瞧这一地血,把天工学院的路都弄脏了。”

    曾笑然被众人群起羞辱,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狠狠看向那些人,张嘴便朝他们吐了一口唾沫。

    “小畜生!你敢吐我!”

    被吐中衣摆的贵族少爷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他在家中横行惯了,伸手便道:“去把我的剑拿来!我砍了他的手脚!”

    奴仆转身就要去取剑,却被围在一旁的天工学院剑修班的学生拦住了去路。

    因为最近这三个月有大量新生报道入学,天工学院的人手不够,高品阶的学生便被安排每日轮值,巡逻镇守学院的安全。

    “太平川上禁用私刑,既来到天工学院,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规矩向来都是贵族制定的,那贵公子不愿意了,指着自己的衣袍气冲冲道:“他吐我啊!难道我还不能惩戒他了!”

    “他若真的有错,天工学院自然会惩戒他,但你若想在太平川动私刑,就先问过我们手里的剑再说!”

    学院门前,剑气如虹,剑修班的学生虽然不开机甲,但仅凭手中一把长剑,也足以退敌百尺之外。

    刚才还一脸凶相的贵公子连连后退,剑光削开了他的衣襟,胸前一缕发丝徐徐飘落,竟不知是何时被斩断的。

    众人一看这情况,登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能一边乖乖排队等待,一边抱起胳膊冷眼看戏。

    新生报道处的夫子反复查看着曾笑然带来的那枚金章,东西确定是天工学院发出去的,但和前来报道的这名学生对不上号。

    天工学院存世千年,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金章都是偷盗得来的,不仅不能入学,还得上报官府,以盗窃定罪。

    可这孩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找人的,他拿着金章并不为入学修习,只是为了进天工学院去找人而已。

    天工学院哪里是随便能进的当曾笑然带着入学金章靠近学院大门的时候,安放在学院大门上的天命星盘立刻就发出了警报声。

    当时曾笑然根本不知道那一声接一声的尖啸声是什么意思,还傻傻站在学院门口抬头张望,下一瞬就被赶来的夫子们按下了。

    夫子们从他身上搜出了入学金章,物证在此,纵使曾笑然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了。

    “你说你是来找人的找谁,名字报上来!”

    “曾、曾未离!她是我姐姐!”

    夫子们对视一眼,寻来名册在“曾”姓学生中逐一寻找,却并未找到“曾未离”这个名字。

    “你确定你姐姐是我们天工学院的学生”

    夫子摇头道:“我们整个学院有史以来就没有叫曾未离的女学生。”

    “不可能的!她真的在天工学院!我们村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天工学院,不会错的!”

    夫子拍着手中厚实的名册,提声道:“我这名册更不会错,但凡在天工学院修习过的学生,无论是否中途离校,每个人均有记档,怎么可能独独少了你姐姐的名字!”

    曾笑然整个人都傻了,父母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来天工学院投奔姐姐,怎么自己好不容易来了,姐姐却不在这里呢

    “既然你姐姐不在学院中,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就不追究入学金章的事了,你把金章留下,自行下山去吧。”

    “等等!等等!”

    曾笑然赶忙道:“这金章是我哥的!他叫祝新年,你看看他来学院没有!”

    夫子脸色一变,愠怒道:“又是姐姐又是哥哥的,你家还有多少亲戚跟你说他们在天工学院啊”

    天工学院是整个大秦、乃至周围数个邻国中最高等的学府,寻常百姓也常会吹嘘自己儿女在天工学院修习,借此在亲朋好友中提升地位。

    但像这孩子这样傻傻跑来找人的还是非常少见的。

    “你说这金章是你哥哥的,他没有金章要怎么入学”

    夫子摇头道:“人自然是不可能在我们学院中的,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帮你找人,你看看后面,多少人因你耽误了”

    曾笑然朝后看了一眼,等着入学报道的人大排长龙,他犹豫着往旁边退了半步,却在后面学生上前之时又挤了回来,央求道。

    “求求您了!帮我找一找吧!我父母都在雪灾中冻死了,我带着骨灰来找姐姐的,现在姐姐找不到,哥哥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求您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他投来怜惜的目光,天工学院的夫子也不是铁石心肠,于是再度翻开了名册。

    “祝新年……祝……”

    祝姓少见,千年来天工学院所有姓祝的学生加起来也才薄薄两册竹卷。

    “还是没有,你确定名字是对的吗”

    “是……是对的吧……”

    曾笑然也不知道祝新年的名字到底是哪三个字,他伸过头去看名册,但因为并未上过几年私塾,许多字他都不认识,也看不出来名册上到底有没有祝新年的名字。

    “什么叫‘是对的吧’你连你哥哥的名字都不确定吗”

    夫子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厉声道:“我都跟你说了,你哥哥的入学金章在你手上,即使他真的要来入学,没有金章也是无法报道进校的,明白了吗”

    他挥手道:“走吧走吧,自己去找你哥哥姐姐去,别在这耽误其他人了。”

    曾笑然被剑修们拖到了一边,那些剑修班的学生倒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扔到一边后就不再理会他了。

    如今金章也被没收了,曾笑然身上只剩父母的骨灰罐子和一小袋面饼,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天地广阔,但好像哪里都不是家。

    他抱着骨灰罐子茫然地站在原地,天工学院巍峨的大门就立在他面前,但想要进去却难于登天。

    曾笑然有些不甘心,父母明明说过姐姐就在天工学院,他祝哥也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会来学院,怎么这两人竟都不在名册上呢

    他眉头一皱,感觉那夫子定是在骗自己,他得自己去学院里面找一找才行!

    就在夫子们忙着给排队的新生登记的时候,曾笑然装作下山的样子骗过了附近的剑修班学生。

    他从队伍中间穿过去,绕到了大门另一侧,然后拔腿便朝天工学院大门冲了过去!

    现场再度骚乱起来,剑修班的学生们一拥而上抓住了他,门口的夫子们悉数堵到了大门口,一群人像抓鸡一样对着曾笑然围追堵截。

    曾笑然毕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天工学院的人不能对他使用武力,加上曾笑然天生跑得快,竟真险些被他闯进学院去。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一只白鹤从太平川最高峰上振翅而来,众人抬头朝远处看去,隐隐看见那白鹤背上好像还坐着一个少年。

    在白鹤飞来之前,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从学院中走出来,他看着那纠缠成一团的人群,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院长大人!”

    一名夫子从地上爬起来,掸着身上的灰尘,拱手行礼道:“一个意欲闯进学院的孩子罢了,人已经制住了。”

    他形容狼狈地询问道:“不知院长大人亲临所谓何事”

    有人闯山这种事对院长来说只是一件无需过问的小事,他取了一枚竹简放到桌上,叮嘱道。

    “把这个学生记在鹤云子名下,人已经由鹤云子带进学院了,名字叫祝新年,照着这个写就行,机甲班的。”

    夫子赶忙接过竹简,连声道:“好的好的,记鹤云子名下的机甲班新生祝新……祝新年!”

    他赫然回头看向被再次按倒在地的曾笑然,此时白鹤已经飞到学院门口,它落在学院大门上,张开翅膀让祝新年从自己身上滑了下去。

    “曾笑然!”

    祝新年挥开那些压着曾笑然的剑修班学生,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祝、祝哥”

    曾笑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泣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啊!他们说你根本不在学院里面!”

    “我也就只比你早到两个时辰而已,你是怎么来这么快的”

    “我……我用了你留下的另一张朔风符,然后就一直跑,跑了一天一夜才跑到太平川来,我想进去找你,但他们说金章是我偷的……”

    曾笑然委屈无比,指着那夫子道:“祝哥,你的金章被他没收了,你还能入学吗”

    “金章不碍事的,你别着急。”

    祝新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入学金章放进了布袋内,跟着面饼和朔风符一起扔给了曾笑然。

    在遇到鹤云子之后,那入学金章也就失去了作用,祝新年一路上都没想起这件事,没想到曾笑然被当成了偷金章的贼,险些被报官关押起来。

    还好自己拜在鹤云子门下,看在鹤云子的面子上,天工学院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曾笑然。

    “还有我姐姐,他们说我姐姐也不在学院里面,我想进去找找,祝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去找找看啊!”

    曾笑然大老远来投奔他姐姐,要是找不到曾未离的话,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就只能流浪街头了。

    祝新年回头看向院长,他毕竟是鹤云子亲自作保的学生,身份特殊,院长轻咳了一声,问道:“他姐姐叫什么名字”

    “曾未离,就是未曾离开的那个几个字。”祝新年赶紧道。

    院长正准备吩咐夫子再好好找一找,听到这个名字却怔愣了一下,疑声道。

    “曾未离她不是长老院的女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