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证物

    虽近立秋,蝉鸣声却依旧吵闹,是暑气正盛的时候。

    楚凌一大早就过来西小院,万馨儿借口身子不适叫他好好看店,小楚凌颇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叮嘱她一定要注意身子,千万别累着。

    楚欢自然是一大早去了学堂,万馨儿与楚逸前去拜访之时,崔姨娘与楼姨娘正坐在一处染丹蔻,楼姨娘对着门口,瞧见二人的一瞬间便捂着嘴笑了。

    “呦!咱们当家的二奶奶来了!”她起身一礼,笑道:“想来咱们当家人是来找崔姐姐的,那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对于二人的拜访,崔姨娘似乎并没有惊讶,叫来小侍女看茶便起身进了内室。

    万馨儿还是昨日才知晓,崔姨娘是楚老爷这些姨娘里头唯一一个没有贴身侍女的,院子里只有两三个不到十岁的小侍女,负责烧水端茶。

    崔姨娘出来时,小侍女正在给二人看茶,似乎是因年纪小手不稳,茶水洒了楚逸一身。小侍女登时就慌了,直接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

    “请二少爷责罚!请二少奶奶责罚!”

    “无妨,快起来,倒是你可曾烫着手了?”万馨儿扶起小侍女,瞧见那被烫得通红的小手,心中不忍:“回头去吴郎中那里拿些药膏擦擦,别叫起水泡了。”

    崔姨娘嗤笑,落了座:“要说咱们家二少奶奶就是心善,不过这些个丫头命贱,二少奶奶如此抬举只怕她们承受不起。”

    万馨儿一愣,随口道:“崔姨娘这话说得不对,那丫头才几岁,年岁还小呢,又懂得了什么呢?”

    “哎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就是这么个理,这做人呐!要有自知之明,不要痴心妄想,以免徒惹伤心,姨娘不过是想叫她们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家二郎媳妇倒是想得多了些。”

    崔姨娘斜睨着万馨儿,“噗嗤”笑出声来。

    崔姨娘分明是借那些话来讽刺她,没有自知之明,揽了掌家大权,是痴心妄想,她崔金枝是善人不跟她计较。

    万馨儿倒也不生气,毕竟今日有求于人,便假装听不懂讪讪地陪着笑。

    楚逸本就面色阴郁,听了这话当下就要发作,却被万馨儿拦住。

    “呦!咱们家二郎到底是长大了,知道护媳妇儿了!好了好了!姨娘不逗你们了!”崔姨娘从袖笼中拿出个小布兜。

    她叹了口气:“自打知道惠茹的事情,姨娘便猜到会有这么一日,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数年了,现在就将它交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崔姨娘把放在桌上的布兜推到二人跟前:“姨娘并没有瞧见那人的模样,也没瞧见你娘亲的身影,只是在山崖边捡到了这个。”

    楚逸平静地打开布兜,里头一块紫色绣着花样的布料。

    “姨娘还记得那一日天又闷又热,我怀着凌儿身子不便,是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就在院子里溜达,谁承想竟瞧见了老爷和你娘亲,二人似乎有争吵,姨娘便想着前去劝慰!”

    她叹了口气:“姨娘身子重走得慢,谁曾想等姨娘爬上山竟什么人都没有,若非那布料上的绣线反光,姨娘还注意不到。

    ”上头的图样叫‘缠枝纹’,虽常见,可绣工和用料都是极好的,姨娘没见识分辨不出,只是一点姨娘可以肯定,这东西绝对不是你爹的衣裳,那时候咱们家虽富贵但不及今日。”

    “二郎一定明白姨娘的意思对不对?”

    黑眸涌动,男人垂下眼眸,平静地将布料放好,他恭敬一揖:“逸儿多谢崔姨娘告知当年真相。”

    崔姨娘笑了,她眼圈稍红,更显媚眼如丝。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你娘亲是极好的人,若当时姨娘当时知晓,定不会叫她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

    说到此处,她轻声叹息垂下眼眸,一道泪痕从脸颊滑落,瞧着是说不出的悲伤。

    从三位姨娘的话大约能窥见建台寺那夜发生的事情,可万馨儿总是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来。

    也许是离事情真相越来越近,楚逸也愈发沉默,他经常握着那块刺绣布料,在芭蕉树下一坐就是一日。

    暮霭昏昏,星光稀疏,天地间仿佛连成一片。

    寂静深夜,细微的瓜子壳落地,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眸。

    女子呼吸均匀而绵长。

    万馨儿向来睡相不佳,额角的碎发都叫汗湿了,面颊也是红扑扑的,她就那样枕在他的臂弯里,那不算柔软的指尖搭在他胸前,是她习惯的姿势。

    楚逸侧身,在女子额间轻轻一吻。

    窗外又是瓜子壳落地的声音,男人眉头微蹙,指尖用力点了女子睡穴,继而抽出女子脖颈下的手臂,还不忘塞个糖果枕到万馨儿怀中。

    楚逸飞快起身,待见到裴冀时,语气不善:“催什么催?”

    裴冀这才发现自家师弟眼眸中似有愠怒,他扁扁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拱手作揖。

    “公子。”

    楚逸微微侧目,抬手一扔,裴冀伸手抓住,看清手中的东西一愣:“这是……”

    “证物。”

    裴冀即刻敛容屏气:“公子放心,属下一定将“证物”送回京城。”

    话罢他又看向楚逸,顿了顿,一咬牙走上前:“师弟,先前郢王通敌的证据已传回京城,若此刻这‘证物’再递回去,只怕郢王性命不保,必死无疑,郢王……到底是你生父,是血脉至亲,若郢王真死了……”

    “呵!生父?血脉至亲?”楚逸仰头看向苍茫的天空:“郢王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顾及与我娘的情分,当年就不会残忍的杀了她!也不会嘱咐楚天川对我的伤势不闻不问!”

    “因他一己之私让我尝尽人情冷暖,世间苦楚,究其缘由不过是为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如神明一般出现拯救我,让我死心塌地为他效命。”

    “从头到尾,郢王都不曾对我有过丁点的怜悯,他只是‘利用’我去保他自己的性命,如今我不过依法效仿,敢问师兄,换你……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