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哈尔滨

    我们走到院子角落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穆云笑着说:“我和三镖呢,还没成亲,说实话,这也是几个月没见过面了。”

    我忙说:“云姐,你放心,三镖好着呢。这次从哈尔滨回来,我一定先把他拉到这里来。”

    “不用,你们的任务更重要,等全国解放了,有的是时间见面。我就是想拜托你们,劝着点儿三镖,他这人性子急,别看这么大岁数了,有时候还跟个孩子似的,冲动。”

    这话说的,我都不敢接,三镖要是还像个孩子,我是啥?

    罗老九在一边说:“放心吧,大妹子,我一定守着他,不瞎折腾。”

    “不过,我这话你们千万别跟他说,不然他肯定觉得我啰嗦。你们也一样,都注意安全,别冲动。”

    说罢,穆云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我们坐在树下,罗老九点上烟袋锅子,叹气说:“穆云这姑娘,也是挺可怜的。”

    连水月忙问:“老罗,啥意思啊?”

    “前些日子,我和院长唠嗑,才知道穆云的身世。这个小姑娘,十五岁的时候,她爹要把她卖给地主当小妾,她不愿意,怀里揣了两根玉米棒子,大半夜自己进了山,要去找抗联。”

    钱麻子一听:“啥?那不是找死?”

    “可不是嘛,抗联队伍意外发现她的时候,小姑娘都快冻僵了。从那以后啊,她跟着队伍爬冰卧雪,又是打仗又是照顾伤员,多少次死里逃生。有一次,三八大盖的子弹把她的肚子都打穿了。”

    我和钱麻子一听,都朝着远处的病房看了看,没想到,这个未来嫂子这么厉害。

    “伤还没养好,队伍被逼到了绝境,就准备过江去苏联。那时候,上级就劝她,找个屯子留下来养伤,回头队伍打过来,再找她。但是,她不愿意,自己砍树枝做个根拐棍,硬撑着跟在队伍后面。”

    “那时候还有日本人在后面追着呢,缺衣少粮,路上冻死了不少人。这个穆云厉害着呢,爬着走,也要跟上队伍,过河的时候,还掉进冰窟窿里两次。”

    我们三人听着,都不说话了,这样的苦,我们是想象不到的。

    罗老九接着说:“后来嘛,活着的人互相拉扯着,总算是到了苏联。那时候穆云发着高烧,人快不行了,苏联医生听了她的经历,也是感动,想尽办法把她救回来了,但是啊——”

    “咋了?”

    “但是,苏联医生说,穆云以后就要不上孩子了。”

    我们三人一听,都愣住了。

    连水月揉了揉眼睛:“没啥,活下去,比啥都好。”

    钱麻子低声问:“那三镖——”

    罗老九笑道:“三镖知道,但他就是喜欢穆姑娘这样的人。据说啊,一开始穆姑娘不愿意,三镖是死缠烂打,死乞白赖,死皮赖脸。一天到晚跟在人家后面,小嘴嘚吧嘚,嘚吧嘚……最后人家才答应了。”

    这话一说,我们又笑了。

    连水月扭头对我说:“小刀,你得赶紧成长起来,让三镖也歇歇,多回来陪陪云姐。”

    这一刻,我才忽然明白,大家都对我寄予厚望,都在帮我成长起来。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学着不把自己当“小崽子”了。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我们辞别穆云和李半拉子,直奔附近的火车站去了。

    我们这次算是执行秘密任务,进哈尔滨肯定不能带长枪,所以只带了短枪。

    登上火车,我们终于朝着哈尔滨去了。

    我以前没出过远门,自然也没有坐过火车,一上车就兴奋起来,拉着钱麻子问东问西。

    火车开得很快,罗老九只顾着打盹,连水月也眯着眼睛,时不时瞅瞅来回走动的人。

    钱麻子忽然趴在我耳边说:“小刀,到了哈尔滨,我请你们到我家吃饭。”

    我一愣:“啥?你家不是在林口嘛?”

    “林口是我老家,爹娘兄弟住在那里,我跟媳妇还有小舅子,在哈尔滨租了个小房子住。”

    “为啥啊?”

    “以前的事儿,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我跑出去这么久,终于能回趟家了。”

    “那挺好,我还真想见见嫂子长啥样。”

    钱麻子低头一笑:“嗨,就那样呗。”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低声说:“有这么多金镏子在,嫂子肯定很高兴。”

    钱麻子也摸了摸肚子,笑得更开心了。

    火车一路上咣当咣当响个不停,他们三人轮流睡觉,我只是眯了一小会儿,满脑子都是对哈尔滨的憧憬。

    火车跑起来确实很快,但中间走走停停,有时候是靠站停车,有时候又说前面有胡子。整整折腾了两天时间,我们才终于到达哈尔滨。

    下了火车,我就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周围全是穿着漂亮洋装的男男女女,拎着皮箱急匆匆赶路,车站里就接踵摩肩,跟赶大集一样。

    车站太宽敞了,地面是光滑的石板,跟结了冰的湖面一样。我估摸着,几辆大车在里面并排跑都没问题。

    我们几人还穿着破旧的粗布棉袄,戴着狗皮帽子,背着包袱,看起来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钱麻子在前面领路,罗老九紧随其后,我抓住连水月的袖子,生怕她被来来往往的人挤丢了。

    好不容易出了车站,外面也是人来人往,还有几个西洋女人站在路边,正在边笑边聊。

    日本女人我倒是见过,西洋女人都是在广告画上见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路边停了一排漂亮的马车,几个车夫也穿着黑色的洋装,其中一人正在帮别人把行李往上搬。

    马车的前面,还停了几辆小汽车,这东西我在县城见过两次,但从来没敢离近了看,这回总算是有机会了。

    路过小汽车的时候,我歪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瞅,这大铁盒子,坐里面不憋得慌?

    此时,钱麻子已经和一辆大马车谈好了价钱,催着我赶紧上车。

    天快黑了,我坐在车上,东瞅瞅西瞅瞅,拉着钱麻子问东问西,见了什么都好奇。

    找到天泰旅馆之后,我们要了两间房,连水月自己一间,我们三人一间。

    刚把行李放好,钱麻子站在门口一招手:“走,我请客,咱们吃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