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何辅成之死

    “何大人,这纸跟笔算不上好,但咱牢内就这条件您先委屈下。”狱卒说道。

    闻言何辅成笑道:“已经很好了,多谢小哥。”

    “您言重了,俺命贱,您是贵人,当不得您一声谢。”

    说完狱卒便离开。

    拿到笔跟纸的何辅成盘膝而坐,底下就铺了一层薄薄稻草也不怕这腊月天寒地冻。

    【罪臣何华(字辅成),自知罪孽深重,身为渝州通判,朝廷命官,却教子无方,致使孽子不思报国谢君恩,而化身江湖草寇……】

    【然,事非必然……臣以为,当下阴司所为,虽然国法难容,可却非眼下之急……】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朝纲清明,朝臣克己本分为民为国方为当务之急……】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苟活,但求陛下不改初心,勿忘当年意气风发之言,如此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可期已……】

    牢狱内,何辅成趴在地上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

    等一切准备完毕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油灯,内心忽然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一阵哀叹后,何辅成脸上露出凄凉的笑自语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

    半个时辰后。

    狱卒一边剔着牙一边走来道。

    “何大人,写完了没有?”

    “如果纸不够,俺可以……啊!”

    刚走到牢门前,昏暗的牢房内一双脚凌空晃动随风摆动。

    狱卒直接的吓得脸色煞白瘫坐在地。

    他双目瞪圆看向牢房内,等回过神连滚带爬往外喊。

    “不好了,出事了!”

    “出祸事了!”

    ……

    暖阁内。

    “什么!何辅成自缢了?!”

    燕皇听到这个消息,直接震惊的站起身。

    他虎目瞪圆了看向杨宝全问道。

    “什么时候事?”

    “就刚才。”杨宝全说道。

    闻言燕皇大怒:“混账!”

    “刑部都是干什么吃的?”

    “居然让人在监牢内自缢了。”

    “常启隆呢?!他人呢?”

    “在殿外候着。”杨宝全连忙道。

    燕皇愤怒道:“让他滚进来!”

    “诺!”

    ……

    “臣,常启隆参见吾皇,陛下万年。”

    常启隆一进来就连忙行礼道。

    燕皇直接冷声道。

    “万年?!”

    “万年个屁,照你们这样办事,朕迟早被你们给气死!”

    常启隆身子一颤,继续弯着腰,不敢说半句话。

    燕皇努力平复心态,片刻后这才看向常启隆问道。

    “负责看守何辅成的人呢?”

    “臣已经命人处理了。”常启隆说道。

    燕皇点了点头。

    常启隆接着道:“何辅成在离开前,写了一封绝笔书,应是给陛下的。”

    “呈上来。”

    常启隆连忙从袖中掏出何辅成在狱中写的那封绝笔书

    杨宝全接过连忙呈上御案。

    燕皇拿起一看,片刻后双目一红,身形有些不稳。

    杨宝全见状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皇爷……”

    燕皇摆了摆手,然后坐在了御座上。

    半晌后,他才缓过来劲儿。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闻言杨宝全和常启隆都有些意外。

    燕皇继续道:“何辅成的死,朕不管多少人知道。”

    “但只要是知道的人,都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常启隆身子一震,他内心紧张问道。

    “陛下,那再有十日后的大理寺三司会审……”

    “照常,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燕皇冷冷道。

    闻言常启隆愣了愣,眼神有些发懵的拱手道。

    “臣遵旨。”

    说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宫门回的家。

    反正后半天,他脑海中都满是离开时燕皇的样子和最后的那番话。

    最终常启隆忍不住老眼含泪道。

    “何兄,你这又是何必呢?”

    “陛下变了……真的都变了……”

    “变得跟当初彻底不一样了,我们谁或许都不了解他了……”

    ……

    对于何辅成的死。

    燕皇很心痛,从白天开始到一晚上一直红着眼。

    何辅成以死明志,也让他知道。

    这么多年,何辅成的心始终没变。

    一直都是一头倔驴,一头犟种。

    看不惯的事,他要管,看不惯的人,他也要管。

    他自始至终都是按照当年的那个样子活的。

    哪怕到死,最终惦记的都是国家如何,百姓如何。

    他心里也明白,何辅成为何会萌生死志。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利用他来引他儿子和阴司的人上钩。

    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何辅成死啊。

    甚至最后他儿子,自己也能网开一面。

    燕皇实在想不通,曾经那个壮志凌云,哪怕整个官场都站在他对面的何辅成,打不垮的何犟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脆弱。

    为何就偏偏想不开呢?

    “陛下。”

    深夜皇后来到暖阁,看到燕皇一脸憔悴的样子,她眼中满是心疼。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是老了。

    “你来了。”燕皇抬起头看去,神情有些黯然。

    “陛下,您这又是何必呢?”皇后心疼道。

    燕皇苦涩一笑,将皇后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他声音满是凄凉问道。

    “难道朕真的错了?”

    闻言皇后不懂,但她还是道。

    “臣妾不过一妇道人家,国朝大事,臣妾看不明白。”

    “陛下所要做之事,心中所想,臣妾也不懂。”

    “但有一点臣妾却知道。”

    “陛下是臣妾的丈夫。”

    “小时候我娘就教过我。”

    “以后长大了嫁人了,自家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怎么做,不是我们妇道人家可以插手的。”

    “若能看明白若是懂,可提点两句,家有贤妻少祸事。”

    “但若不懂,便不要指手画脚。”

    “所以陛下问臣妾,陛下是否是真的错了。”

    “臣妾只能说,陛下要做什么臣妾都支持。”

    “因为陛下是大燕自开国以来少有的明君圣主。”

    “陛下从登基开始,每件事都如履薄冰,以百姓以江山为重。”

    “陛下是真正爱民如子的君主,所以臣妾相信陛下……”

    皇后自顾自的说着,从头到尾燕皇未曾插上半句话。

    然而等话说一半,她耳边却响起一阵鼻鼾声。

    她低头看去,发现燕皇靠在她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看着一脸憔悴,眼角含泪的燕皇,皇后眼中满是怜惜。

    “四郎,真是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