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最后试探

    皇帝眼神阴鸷,一颗心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自计安身份曝光,他就没有一日不想杀他,只有杀了计安,他心里才能安稳。

    但要说心底有多把他当回事,却也没有。

    会读书,会打仗,确实有些本事。

    可计安有一个最大的劣势:他在民间长大,未接受皇子教育,也未在君王身边耳濡目染过,没有被皇权熏陶洗礼过,没有亲眼见识过君王不动声色的平衡之术,也没见识过让人俯首帖耳的御下之道。

    计安就算再聪明,也需要时间来学会这些,只要不给他继续成长的机会,他就不足为惧。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刚才计安这番话让他知道,他以为的那些短板劣势,计安没有了。

    可能是在外这大半年长进至此,又或者他之前就无师自通了,只是一直藏拙,成功让他小瞧。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他心里生出了惧意——计安,是来向他寻仇的。

    计安上前一步,离他的好皇叔更近一些,话里还带着笑意:“皇叔是不是以为,拖一拖时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毁了?”

    皇帝脸色又是一变,做这皇宫之主二十余年,就算此时被困住了,他也不会真就什么都做不了。

    可计安敢挑破来说,那岂不是说明……

    计安看着这样的皇帝,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并非在这皇宫中长大,更庆幸去战场上征战了近一年。

    翻过高山,越过峻岭,渡过大河。

    在生死间徘徊过,为失去袍泽难受过,为大捷欢呼过。

    大口吃过肉,喝过酒,兴之所致耍过枪,也曾指着丹巴国的方向放过豪言壮语。

    眼界宽了,心胸开阔了,再看皇叔那些手段,如同大人看一个稚儿,偏这个稚儿还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

    若是他一直留在京城,不虞行走于天下,会不会有朝一日,不虞看他,就如现在他看皇叔?

    只是这么想一想,计安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不行,绝对不行!

    他绝不能成为下一个皇叔。

    谁规定了皇帝就只能困于皇宫?皇祖父在位时还常出远门呢,说不定就是去看望国师去了。

    只要本事够大,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那他就可以活得自在一些。

    就从这一刻起。

    “

    事已至此,永亲王,皇室是不是该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交待?”

    永亲王看着他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你觉得应该如何做?”

    “当然是先要眼见为实。”

    “计安你放肆!”皇帝指着他痛骂:“皇宫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如此胡来!”

    计安悄悄换了条腿支撑身体:“我怀疑他们冤枉了皇叔,欲替皇叔洗刷污名,皇叔该谢我才是。”

    永亲王却接住了皇帝那话:“皇上提醒得对,皇宫中不可胡来。”

    皇帝没想到永亲王竟会附和自己,从之前的表现来看,他明明并未站在自己这边。

    也对,永亲王别的不说,对皇室的维护无人能比。

    只要永亲王反对此事,计安总不会在这时候和宗正寺过不去……

    停顿过后,永亲王又道:“挑几个人去即可。”

    皇帝刚升起的希望轰然破碎,心情起落太快,神情转变,让他显得无比狰狞。

    永亲王扫他一眼便又看向计安:“你来选人。”

    计安知道,这是永亲王对他的考校。

    他姿态坦然,完全无惧,朗声问:“不知六部尚书,九位寺卿可愿同往。”

    郑尚书率先出列:“兵部尚书郑隆,愿同往。”

    紧跟着,其他人也都一一出列,六部九寺,一个不少,如大理寺卿暂缺,少卿戴景行顶了上去。

    宜生始终跪得板正,此时抬头道:“宜生愿给殿下带路。”

    “宜生,你留下。”好一会没有说话的时不虞看向他:“过往已经过去,在这大殿之上就是了结。自今日之后把那些抛之脑后,你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他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宜生咀嚼着这句话,表情不变,也没有哭声,就那么无声的,静静的泪流满面。

    时不虞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看向计安:“快去快回。”

    计安点头,率先往殿外走去,然后是永亲王。

    这时候,计安必须当仁不让。

    再之后是六位尚书,最后是其他寺卿。

    没有去的一众官员眼神皆落在时不虞身上,他们刚才都听到了那声"快去快回",也看到了安殿下对她与众不同的态度。

    说不得新君入主皇宫后,中宫很快也要有主了。

    皇帝明明皇袍加身,却没一个人理会他,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得势和失势,如此明显。

    时不虞扶住摇摇欲坠的丽妃:“搬张椅子来。”

    立刻有反应快的禁卫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

    时不虞扶着丽妃坐下,示意素绢过来伺候着,她则看向皇帝。

    “劳烦袁将军受累,送皇上去那张龙椅上坐着,毕竟也就今天了,让他坐稳些。”

    袁浩没有二话,拽着好友上前,一左一右就把皇上抬了上去。

    皇帝嘴里骂着"大胆,放肆",怎么挣扎都徒劳,被按在龙椅上动弹不得。

    时不虞回头:“御医来了吗?”

    计晖等了有一会了,进殿道:“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请进来吧。”时不虞也不和他客套,实际上,她对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客气。

    五位御医进来,看着在袁将军手下扭动的皇上,一时间都不知该不该见礼。

    时不虞指着盒子里的骨头:“验一验那骨头里的毒,小心些拿。”

    有了事做,五个人就知道该做什么了,都围了过去。

    时不虞已经几天没睡了,这会是真觉得累,恨不得也让人抬张椅子来坐着,可到底是忍住了,只走到丽妃身边靠着椅背给自己支撑。

    “计安那里还需要点时间,我和大家说说这毒。”

    一众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就连皇帝也不挣扎了,他不相信时不虞真知道是什么毒。

    “原大理寺卿曾正曾大人帮了我不少忙,贵妃取代的古家并非死于大火,而是死于毒杀就是他去查实的。也是通过古家的毒杀,让我们想到了先皇的死。曾大人对大理寺的案件如数家珍,他想起来一件八十多年前的案子。”

    随着时不虞不疾不徐的把那案子说出来,朝臣的脸色逐渐变了,这和先皇当年的死状何其相像!

    丽妃低头拭泪,无论何时想起那一夜,她都觉得绝望。

    “皇上听着耳熟吗?”时不虞抬头看向皇帝,对于先皇的死因,她始终都有一丝不确定。

    讲这个案子的时候,具体是什么毒那一部分她故意摘除没说,这是她留的一个可进可退的口子,至于是进是退,全看皇帝的反应来定。

    可皇帝在一开始的吃惊过后,神情竟然平静下来,并且,完全没有反驳。

    这一刻,她完全确定了,先皇真是死于这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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