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她竟然直接问出来。

    乍一看,倒确实像是心里没鬼,仿佛当日厌恶喵喵的人不是她。

    我亲眼看见萧牧野缓缓皱了皱眉,他看似无所适从一般,仓促地看了孟冬宁一眼。

    我森然冷笑。

    方才他的失态,一定只是我神志不清的臆想。

    而站在他面前的孟冬宁,他当成掌中宝的孟冬宁,怎么会杀害一只猫?

    “我怎么会杀害一只猫?”孟冬宁嘤嘤地哭:“王爷知道我连一只蚂蚱都舍不得踩死!”

    我猜萧牧野更心软了,因为他空茫的视线落在孟冬宁的脸上。

    哭的太狠,妆面已经花了,孟冬宁皱起来的唇角显出一个小小的褶皱。

    真的像啊。

    我忍不住再一次感叹,那褶皱如果是梨涡长在孟冬宁的唇角,就连我也未必能不清我跟她。

    萧牧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久,才缓缓抬手替她抚了一下泪珠:“别哭了。”

    出声的第一个字很沙哑。

    “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我心口闷痛,犹如有人一拳打在上面,沉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萧牧野永远将孟冬宁捧在手心,怕她疼怕她哭。

    原来他还会在意漂不漂亮的问题。

    我的猫还躺在他的脚边。

    我也会疼。

    “扶侧王妃回去。”萧牧野旋身,湿漉漉的衣衫往下滴水,他却浑然不觉。

    “冬宁煮了姜汤,王爷不去紫檀苑里用一碗吗?你淋了雨,会受风寒的!”

    这一次他竟然恍若未闻,没有理会孟冬宁的话。

    在路过喵喵的时候,低头扫视了一眼,又恢复了方才沉郁奇怪的状态。

    不过这次他没有回主院,而是脚步很快地离开了王府。

    亲卫给他牵来了马,看了他的神情,想开口劝他,又仓促地闭上嘴。

    这雨如同下不停似的,将长街拢在天幕中。

    我浑身疲累却又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旁,张手时,发现掌心比前几日还有透明不少。

    我是真的恨他,事到如今,我同他之间只剩仇恨,可我还不能远离他分毫。

    冥冥中似乎有指引,经过了喵喵,我觉得有东西要被一点点揭开。

    但我不知道下一个是什么,只是预感很可怕。

    从未有过的可怕。

    萧牧野的马是朝着西郊的方向。

    从京都到西郊,骑马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

    到山底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雨还是没停,只是小了一些,窸窸窣窣落在林间的叶子上。

    将五月末的空气浸的潮湿寒凉。

    越是靠近山里,我的心越慌,连同四肢百骸都发出颤抖。

    萧牧野翻身下马时,已经包围在山头四周的他亲兵迎上来。

    “王爷!”

    火把点不着,仅能依靠夜明珠散发的微弱的光。

    山里黑漆漆一片,潜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夜幕像一张血盆大口,似乎要将人吞没。

    萧牧野很缓慢地侧头看向山里,没有挪动脚步。

    “司珏呢?查到什么?”

    司珏带兵至此,已经过了大半日,此时人却不在这里,那就应该在深山。

    可我惘然,山里头有什么?

    “是一窝土匪据点,我们探听了一下,当家的名头叫的响,夜鹰,不过由于跃龙山地势特殊,官府一直缉拿不到这伙人。”

    这年月,有土匪是寻常事。

    所以但凡有人出城,富贵一些的人家都会随身带着侍从。

    曾经我离京也是。

    夜鹰这个名号,我也曾听过几回。

    作恶多端,烧杀抢掠。

    我的心跳至喉咙口,一种隐秘的,却又强烈的不好征兆涌上心头。

    我想去看看,我要去亲眼看看!

    就算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可能野兽伺服,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当我离开萧牧野超过十米,就会被强硬的力量拽回来。

    无论我试多少次都是一样!

    突然,山林深处窜起一朵蓝色的烟雾。

    是信号!

    萧牧野望向那,漆黑一片的夜里看不太清神情,但他握刀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是司将军的信号!全体听令,冲进去!”

    嘈杂的呼喝声传来,萧牧野重新上马,极快地窜入林间。

    “王爷!快冲上去保护王爷!”

    雨又下大了,我随着萧牧野穿过潮湿的竹林,林间有眼睛发着绿光的野兽。

    这条路很长,即使骑马,也跑了很久。

    我听见萧牧野很急促的喘息,分不清他是因为马速过快,还是情绪激动。

    越靠近,越不安。

    一炷香后,马停在山寨的入口处。

    亲兵包围了整个寨子,里头人声嘈杂,隐约传来打斗和叫骂的声音。

    我一刻也等不及,灵魂沉重难受,也只想往里冲。

    可到了门边,我又难以前行。

    因为萧牧野还停在原地。

    我带着怨恨看向他,只见他浑身湿透,头冠被方才的树枝擦过,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脸侧。

    看上去很狼狈。

    ——比的当年我刚进王府的门,他苍白无力躺在床上时还要狼狈。

    他竟然止步不前,眼睛死死盯着山寨的入口,看里头灯影重重。

    打斗声渐止,传来一声轻灵的歌喉。

    是个女人的声音,竟然哼的是悲调,令我有种商女亡国的错觉。

    歌声惊醒了萧牧野,他握紧刀冲了进去。

    我得以跨进院子。

    入目是司珏架着一柄长刀,在凶神恶煞的男人脖颈上。

    想来就是夜鹰。

    其余的亲兵压着别的小土匪。

    而哼着曲的女人一身红衣,被人刀架颈侧也毫不在意,正癫狂地笑着哼曲。

    司珏转过头来:“王爷!”

    他神情晦涩,欲言又止:“您怎么来了?”

    “成安王?”那夜鹰戾气满满地瞪向萧牧野:“你想干什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放开我!”

    “井水不犯河水?”

    萧牧野将四周扫了一遍,目光顿在夜鹰脸上:“本王犯了又如何?”

    一瞬间,我似乎看见萧牧野在战场上的样子。

    这副不可一世,丝毫不将敌方看在眼里的神情,是他一贯的风格。

    在王府时,他是清冷不爱说话的成安王。

    原来在外,他要更加不近人情。

    “查到什么?”萧牧野不理夜鹰的叫嚣,沉沉地看向司珏。

    那目光里的压迫太明显。

    我将院子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出特殊之处,于是也朝司珏投去征询。

    “王爷,属下——”

    司珏的话还未说完,两道脚步声匆匆而来,打断了司珏。

    脚步声很沉,在雨天的泥泞里,如同扛着重物。

    我仓促地看过去。

    那两人抬着一张竹床而来。

    打湿的白帆之下,显现出两道人形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