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采买赶集,杨猛其人

    入秋后的第一场赶集,显得格外热闹。

    摆摊的小贩很多,分为各个种类。

    手艺人多是卖草耙、扫帚,竹篾编制的箩筐等物。

    贩子牵着牛、驴、骡子等大牲畜,慢悠悠等着开张。

    这些能够犁地拉磨,干活代步的好东西,根本不用发愁销路,自有人来问价。

    白启继续往里走,还看到不少樵夫猎户叫喊张罗。

    他们把野蜂巢、干柴禾,山菇子,插上草标表示待售。

    “咱们这乡下地方,终究繁华不到哪里去。”

    白启原本浮想的什么胭脂水粉、丝绸布匹、叫卖吃食,一概没有。

    黑河县外城的集市,更多以廉价实用为主。

    大户才会买的好玩意儿,得去内城的铺子。

    唯一符合他预料的东西,只有——

    “冰糖葫芦!五文钱一串!”

    咕咚,咕咚。

    卖糖葫芦的货郎走近,白启同时听到两道咽口水的声音。

    源于阿弟白明和跟来的虾头,个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草垛上红艳艳的糖球儿。

    “才吃过早食,又嘴馋了是吧?”

    白启表面不情不愿,却还是取出十文钱,从小贩那里买来两串。

    分别递给白明和虾头,故意嘟囔

    “这玩意儿也能卖五文钱……拢共五颗,一文钱一颗,比肉包子还贵!”

    所谓冰糖葫芦,就是用长竹签串着山里红,外面糊层糖衣。

    吃起来甜脆又微酸,算得上很可口的零食。

    “阿兄不吃么?”

    见到白启并未给自己买,白明拿着那串冰糖葫芦没下嘴。

    “太酸了,我不爱吃。”

    白启摇摇头,他说的是实话。

    五文钱的零嘴儿,能指望放多少冰糖熬成浆糊层糖衣。

    “上辈子买的冰糖葫芦,都有山药、橘子、豆沙、瓜子仁、芝麻馅……照这么做,估计得卖二十文一串。”

    白明举起手中的冰糖葫芦,眼神执拗

    “阿兄吃一颗,甜的,不酸。”

    白启无奈,低头咬住一颗轻轻咀嚼。

    山楂果的微酸混合糖浆,倒也有些滋味。

    并不像他想得那般差。

    “咱们接着逛!”

    白启拉着阿弟的小手,招呼舔得不亦乐乎的虾头,挤进摩肩接踵的热闹人流。

    只有不为温饱发愁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感受滚滚尘世的烟火气。

    一行三人赶到辰时过半,等集市临近散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要我说,阿七你扯好布就行了,没必要寻成衣铺子,我娘手艺好着哩,做两身棉服还不容易。”

    虾头有些不理解,对于黑水河打渔人来说,针线活肯定都是自家婆娘做,哪能花额外的冤枉钱。

    “周婶每天跟你爹出船,还要做饭洗衣,咱们点的油灯又劣质熏眼睛,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烦她了。”

    白启提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布包,颇有种采购齐全的心满意足。

    他切了两份花糕,给阿弟解馋用。

    还有之前答应过的笔墨纸砚,也特意买了不错的中等货色。

    两身现成的新衣,以及家里穿的芦花棉袄。

    后者是将芦花的茎秆剥离,用水浸泡晒干,再以手捻成线缝制而成,又填进去鸡鸭鹅毛之类。

    好处是便宜轻薄,坏处是没丝绵和木棉那么保暖御寒。

    反正还未到秋末,白启的打算是先凑合着。

    等过几天再来成衣铺子,取定好的厚实棉服。

    至于木炭干柴那些,他跟相熟的乡人打过招呼。

    明日送上家门,省得自己负重搬运。

    零零总总加在一起,花销不小。

    顿时就让白启的钱袋子轻了大半,只能感慨一句,铜板确实不经花,还是得多赚银子!

    ……

    ……

    几个人晃荡到巳时,转头回到东市铺子。

    梁老实果然不吝啬,当真摆出十五六桌的流水席,请码头埠口的伙计力工吃顿饱饭。

    虽然谈不上多么丰盛,七八口大锅装的都是水煮菜、鱼虾蟹之类。

    但其中有一大盆油汪汪的红烧肉,每人可打一勺,麦饭更是管够。

    就冲这个,足以称上过年的待遇了!

    毕竟卖苦力的贱户,沾回荤腥捞点油水太不容易!

    “阿七!咱们也……”

    虾头看到那盆诱人的肥肉,瞬间有些走不动道。

    “咱们吃更好的,走,跟我进屋。”

    白启大步踏进东市铺子,梁三水穿得很是精神,青色长袍厚底布鞋。

    又刮去胡茬,修了修面,颇有几分管事当家的风范。

    “阿七,大清早我就在码头瞅见你的舢板,知道今天赶集难得热闹,便没唤你过来。”

    梁三水说话有劲,腰杆挺得笔直。

    看来升任管事,所带来的振奋不小。

    “这是你弟弟阿明吧?来来来,正好买了些花糕,拿着吃。”

    白明抬头望向阿兄,得到白启点头,他才接过

    “多谢梁管事!”

    梁三水连连摆手

    “叫我水哥就成,大家千万不要生分!

    我记得你,长顺家的小儿子虾头?

    据说你爹把船过档到阿七名下了,以后摊位抽成全免,让他安心做事。”

    虾头顿时睁大眼睛,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所有黑水河的打渔人,只要经过鱼栏这一道,都得从中抽去三成左右。

    听上去好像没啥,可仔细一算,有经验的老渔民下河出船,平均每天不过五六十文的进账。

    哪怕全年不休,勤勉做工,撑死就二十两出头的收入。

    钝刀割肉似的拿去三成,对于操持贱业的穷苦人家来说,绝非小数目。

    “免了?”

    虾头愣了愣,像是不敢置信。

    阿七他啥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

    莫非真认梁老头当干爹了?

    “还不说声谢过三水哥!”

    白启倒没什么意外,鱼栏下面的每家铺子都由管事说了算,实权极大。

    只要每年每月,按时按数交够银钱就行。

    其他的,东家多半不会过问。

    所以,有梁三水给他撑腰,整个东市的码头埠口,还真是任由自个儿横着走。

    等并入白启的鱼档,可免摊位抽成的事儿传开。

    估计有一大批打渔人,都要心甘情愿求上门。

    “感谢梁管事!”

    虾头毕恭毕敬弯腰作揖。

    他可不是阿七,真能随便叫声“水哥”。

    “之后没必要招太多人,让长顺叔挑些可靠的,本分的。”

    等准备齐全了,白记渔档就能开张了。”

    白启心思转动,嘴上却问道

    “水哥,我咋听说杨泉死了?”

    提及这个,梁三水满脸的喜色更浓郁

    “暂时不晓得啥情况,就知道死在**湾了,剩条胳膊和半只腿,被他爹接丧迎回灵堂了。

    还有平常跟他混的泼皮,以及王癞子……我估摸着,是撞上那条叼走陈跛子的妖鱼了。”

    妖鱼?

    这么倒霉吗?

    “我天天在黑水河出船,都没碰到……”

    白启眨了眨眼,杨泉的突然横死让他心头轻松许多。

    原本按照猜想,他丢掉管事的空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还有一番斗法。

    没想到了结的如此轻易。

    “妖鱼……干的好哇!”

    虾头拍手大喊,好似十分解恨。

    他可没忘记老爹因为鬼纹鱼遭王癞子的毒打,这桩事的起因就是杨泉逼迫上供。

    现在两个祸害一同没了,若不是身无分文,非得买挂鞭炮放!

    “阿七,你这段日子也别下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等鱼栏请雷总管出手,诛杀那条妖鱼,再去打渔。”

    梁三水叮嘱道。

    雷总管?

    熊鹰虎豹当中的第一位?

    白启默默记下,跟梁三水聊了一会儿,遂坐在前门的方桌,等着上菜开饭。

    梁老头今天订的,可是东来楼的席面!

    估计得要几十两银子,必须狠狠干饭吃个够本!

    他这么想着,忽然肌体微微发寒,像是冷风吹过来。

    侧身转头一看,不远处的茶棚里有个身穿大褂,外面披麻的老头。

    身高中等,体型敦实,没啥出奇。

    只那双眼睛格外亮,好似电光突的打过来,惊得白启心里莫名一慌。

    好似悬在陡峭危崖的边上,随时可能跌个粉身碎骨!

    “这人……”

    “瞅啥呢?”

    梁老实不知何时出现,横在白启的身前,挡住那道骇人的目光。

    “你儿子死了,不在灵堂哭丧,跑我这里来干嘛?

    蹭饭啊?来,有鱼有肉,尽管你吃!”

    披麻的老头面无表情,手里的茶碗轻轻一捏,顷刻碾成米粒大小的碎屑。

    这劲力柔得可怕,都不带半点脆响,而是绵密的沙沙声。

    “梁老实,这么多年武功没点长进,嘴皮子倒变得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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