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糊涂事

    这其间从昨夜到今晨,中原军队总计约派出十余名副将,于各处山道遣派有四五千部队,轻装上阵,于林间摸索对敌。

    此战鏖了四五个时辰,双方均死伤不轻,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将山腰旷野间的雪地,都是染将成了一派血红。

    如今双方权且偃旗息鼓,都在各自清点伤亡、收缴俘虏人数,以及报备疗养伤兵。

    同时魏军似乎困囿于山雪所阻,不敢再贸然出营,整片营地更甚从外面瞧去,显得颇为静谧安宁。

    且说范春在两名郭里亲信下属护卫下,安顿好了后山林深雪野处的这方密训人员,便再由他们所领,归往后院之处,回见郭里。

    当范春归来之时,已是过了后半夜,丑时既尽,四围一派寂静,许多巡逻的下属,也即换岗休息去了。

    范春瞧见郭里仍未睡下,静候其归来,内心不免隐有感动之意。

    她将方才所发生之事大略说了,提及五当家田然如何煽动各处山头上位好手,意图反叛于他,以及如何被她恰巧撞见,为田然所拦阻、田然意图杀人灭口,却也被她反杀诸般原委,一一道出。

    甚而连她手中所持匕首所喂剧毒一事,也同样跟着道与了郭里。

    毕竟田然中毒身亡在场许多寨中好手皆是瞧见,她也无需再刻意隐瞒。

    即便此间当真失了对眼前凌辱自己之人的下手时机,范春内心却也并不觉得如何失落伤悲,反而还隐隐有着几分,释然之意。

    这一次,郭里眼瞅着范春所递去的那柄匕首良久,陷入了沉默深深之中。

    这是他首度,未曾直接便反驳范春所言,开始当真有些怀疑起来,自己这位亲如同胞的二弟,是否有着覆灭雄风一寨之邪心。

    但略作思忖之后,郭里竟提出,明日想亲自前去单独与范春相会,手执此喂毒匕首,与之当面盘问对峙!

    范春哪里能够容许郭里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因而她径自是将郭里手中的匕首再度夺回,横架于自己香颈之上,已死为要挟,迫使郭里放弃这般想法。

    “此事待退了来犯魏军后,我一定配合你的想法。但是现在不行,明晚率寨中精锐暗袭敌营为要中之要的大事,再也耽搁不得了。”

    范春俏脸肃然,提醒道:“否则你这一干弟兄,都得为你所拖累殒命的。”

    郭里心头虽说思绪繁杂,一时不知尚该信谁,但范春所言不无道理,确也是为了寨内团结考虑,何况如今七弟雷薄也对他夫妇二人,误会甚深,便不由得郭里不妥协。

    “罢了,就依照美人所言吧。且等明日行事再看,若是此计落成,敌枭老巢被端,那想来二弟应还是与寨内诸家兄弟同一条心的。”

    郭里兀自睡下,侧过身去,今宵竟尔不曾再碰同样睡在卧榻之畔的美人,只是于心间这般呢喃叹气道——

    “我早便与他说了,他的才干谋略皆远胜于我,当初我便有举荐他当寨主之意,乃是他一再推脱辞就,我才……唉,此番危难若解,这一寨之主,想是还得有他来当。”

    如今寅时将临,再有两个时辰,天色也该转亮了。

    同样的,范春又哪里当真能够睡得着呢?在她闭目浅缓回忆之下,却倏然再度闪掠过今日一番诸般场景,以及临来归山之际,曹彰在她耳畔所说的那番话。

    “姑娘,你若愿意,子文愿带姑娘离去。你不必回了这贼窝,纵是什么一寨主母,却又哪里够得上当朝国公世子妃之位分毫?”

    曹彰临来送别范春,内心一时悸动不舍,竟尔冲她道出这般窃窃言语。

    这一幕着实便令范春内心深感惊诧,但范春自然不会去想对方是否付出真情。她只觉得,曹彰与己相见不过日予,何故这般言辞,难道被他给瞧出了身份不是?

    但不管怎样,曹彰并未食言而肥,一路对她照顾颇佳,着人不许有丝毫损伤怠慢。

    反观另一方的人质夏侯惇,则是损伤不轻,又是受到虐待,又是挨饿被囚,待遇当真不可同日而语。

    时间悄然过去,天色缓缓转亮,小雪也于簌簌飘落间,依稀转停。

    不过虽说雪落已止,但朔风仍旧呼啸不息,绕过这片米仓山峦之间的谷中沟壑,形成阵阵回旋之力,漫卷地面白雪飞扬,自是颇为阻碍视野。

    也幸而是气温骤降,河水冰寒彻骨,同时起了冷冻之效用,这才不至漫山尸体腐臭发烂,惹来生者难稳。

    是日双方罢斗,主战场处的山腰间岗哨平旷处,仍留有少股魏军巡逻。

    再往上的密林间,空有一片被烧毁的黑焦之地所在,乃是因着所日大火所起而至。

    若非因着其间沟壑拦阻,被大量松软而又潮湿的泥土所掩埋,恐怕这整片繁密松樟林木,都要被夷为平地,自山下往上、一览无余了。

    如今晨间浓雾依旧缭绕不善,但却并非天然生成,乃是因着寨中一众喽啰下属,手执特制的艾草、苦蒿等等柴草不完全焚烧所成的大片烟瘴,弥漫在林间,拦阻了上山去路。

    这一日,白昼无话,转眼便即临天黑。

    因着郭里身上伤势未愈之故,晌午间的一应后院琐事,皆交由范春操持。

    只是她这个时候却不曾料到,郭里将之支开,自己却行前去了聚义堂间,会见二弟公孙汜。

    其时公孙汜也正在山头部署方毕,恰从下方百步山门梯前归来,兀自信步款款,与侧旁秦烈谈笑风生,似乎神态颇为怡然。

    “哟,观二弟这般从容姿态,看来晨间犯境闯山之敌,已为你所击退了?”

    郭里瞧见二人并肩入内,便及快步迎上前去,忽略一旁站定的秦烈,兀自冲公孙汜,拱手笑言问道。

    “幸不辱大哥使命,弟不过是加固防备、重设林间陷阱罢了。依弟看这场雪啊,下得也未必便全然不好。”

    公孙汜回身上前,径自坐回一方长桌边,浅缓沏茶品茗,幽然道。

    “那便好,如今大雪封山,各处融冰阻路,料想敌人不会于此间,再冒险来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