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同桌陪食

    安月白选了三位丫鬟,碧春、阿桃与新来的萍心。

    柳儿不解,自她认识青蓝开始,便处处照顾青蓝,来了紫宅愈甚。可青蓝为何偏偏选了昨日当众让她难堪的碧春与阿桃?

    莫说柳儿想不通,连碧春与阿桃都甚为讶异。可既是青蓝选了她二人伺候,她们也只能被拨过来。

    安月白选罢,向阿东轻轻点过头,不由得轻轻摩挲手指,这点小动作落入柳儿眼中,柳儿不由干咽了下。

    这点动作,原是温荆惯用的。后来安月白入了紫宅,跟着温荆久了,便渐渐也学了去。

    紫宅也好,将军府也罢,除温荆安月白之外,柳儿并未再见过旁人有此习惯。

    原先在将军府时,她并未见青蓝作过,今日见着青蓝摩挲手指,怎的心头这般怪异。

    何况方才青蓝那一笑,论貌,自然与小姐相去甚远;可若说神态与眼神,竟是足足像极了小姐。

    柳儿回想起安月白的眼神。桃花狐眼上扬恣意,似能洞察人心,深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之韧性;笑时媚而不妖,暗含诸事尽于掌心之从容。

    这世上再无一人像安月白。柳儿越想越不自在。这青蓝,不过与安月白相处了半月不到,如何学去小姐的神态呢?

    兴许,是她看错了。柳儿摇摇头,余光见青蓝路过她时,拉了一把她的袖。

    “是,姑娘。”柳儿应下,跟在青蓝身后,却望着青蓝的背影出了神。若不看这青蓝相貌,但看这背影,竟是十足像安月白了。

    安月白身形柔娆,却是行得十分端正,并无妖挑之态;行时轻盈,似鸿羽落地无声。

    如今青蓝作了紫宅的姑娘,柳儿唤她姑娘时,总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唤安月白时的景儿。

    她将心中杂念一一剔去。小姐已然嫁入亲王府了,她不该在青蓝身上再找她的影儿。

    安月白回了屋,提笔写下几行字,安排几人的活儿计。写罢,递给柳儿瞧,可柳儿一见便变了神色。

    在小姐出嫁前,柳儿见过青蓝的字,眼前的字竟与那日所见的不同。非但不同,却是像极了安月白的字……

    柳儿忙打住思路,转身替青蓝传话:“姑娘说,自今日起,木居中以柳儿姑娘为贴身丫鬟,督工其余三人。碧春洒扫,阿桃擦洗,萍心伺候端茶倒水。”

    阿桃与碧春对视一眼并未出言。萍心却是率先领了活:“是,青蓝姑娘。”

    安月白望着阿桃二人一挑眉,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儿,是在提醒二人接话。

    阿桃与碧春只得垂首接下了活,同萍心一道离开。待三人走远了,安月白方起身微微扶了下颈,回头却见柳儿望向她,眼神复杂,竟向着她而来将她拉到了床边。

    安月白不知柳儿是怎的了,却被柳儿踮脚在耳畔小声道:“青蓝。不,你是小姐,对不对。”

    闻言,安月白并未否认,却也未说是。柳儿取来安月白方才的字,拿来给安月白看,用只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柳儿见过青蓝的字,并不是今日您写的这般。柳儿愚笨,可服侍小姐练了那么多张的字,如何不认得小姐的字迹?”

    柳儿又上前一步,面色急切,“小姐,你……”

    安月白一叹。她本就未打算一辈子瞒下去,如今柳儿既是猜到了,便干脆告诉她好了。她伸手放出传意蛊,将这前前后后都一一传意告知了柳儿。

    耳畔一痛时,柳儿才知面前真是安月白。她听罢安月白传意,竟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安月白,不由得流下泪来。

    安月白微微一笑,用指腹摁住柳儿的唇,教授柳儿以传意蛊来讲。

    “小姐……你是为了见老爷,才这么做的……”柳儿擦擦眼泪,见安月白点了一下头,泪意却是更汹了,安月白轻拍着她背,传意道:“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

    待安慰罢了柳儿,安月白忙撕去了方才的那张字迹。看来往后是不能再留下字迹了,免得功亏一篑,让那人那般容易便发现她的真身。

    可谁知安月白想罢后,却是一连几日都未见温荆了。那日他醉梦后第二日便入了宫,这三四天均是未归。

    好在安月白早在先前时便把药箱与药材带了来,这几日刚好制成了温荆锁骨毒的解药。

    那锁骨毒需一百四十七天才能尽解,先前安月白蛊皇得成之日,正是温荆的第五十日。而古玥欢出嫁前便让黎棠二人为温荆送了半旬解药的量。

    这几日里,又该为那人制药了。

    昨日蓝烟收着了安月白的传意,命黎棠二人私下见温荆,说是古玥欢出嫁前,已然同青蓝说此解药为补药,亲教了青蓝制药的法子。

    今日里,温荆听黎棠二人此言,才心下了然阿白送青蓝入紫宅的缘由。那青蓝是哑女,也只会制那一方解药,倒难为阿白为他筹谋得这般仔细。

    也许不知何时起,他的姑娘是真真大了。

    温荆想起那日在密室,不禁看向自个儿掌心。那日她怒极,使出了银月丝。可较之阿白的前途,他这只手纵是废了又有何妨。

    如今再瞧,只见左掌掌心已然长好了,原先划伤已是不见了。温荆收起了掌。那日他为着让她走上正道,明知心痛却仍出言相激,伤了阿白的情意。

    可正如他这掌心,再重的伤都能愈好的,阿白如今已然到了好归处,那才是她真正该去的地方。

    天色稍暗。温荆将左掌心覆在唇前,轻呼出口气,白雾汽蒸得掌心一暖,他缓缓起了身。

    一切归了正轨,他点上了烛。今日他活儿虽不多,可却想明儿再归宅里。

    那紫宅已然无她,竟是静得让他不敢回去了。温荆舒出口气,提笔继续作起早已熟习的件件。

    安月白制好了药,却不见温荆来,便只得收药入匣存好。这青蓝的身份虽能窥见那人对她如何情深,可也有一点不好,便是温荆真当她嫁入了亲王府,回宅的时日都少了。

    正在她思量间,萍心已然为她沏了杯热茶。安月白捧茶在手,轻撩了一侧的鬓发。

    不急。连柳儿都能发现她的真身,那人定是能自个儿发现的。她便再等上一等,看他何时发现。

    第二日晚间,温荆才归了紫宅。一进宅,却听阿东道:“这几日青蓝姑娘已作好了补药,只待老爷归府呢。”

    “嗯。”温荆淡哼了一声,却见阿东又道:“自知老爷今夜归来,小的便同那青蓝姑娘说了,那姑娘竟让柳儿传话说,要……”

    温荆微微挑眉,顿了步,“要甚么?”

    “要亲自为老爷作顿药膳,说是之前的主子教过她的。”阿东小心答话,“因听见了这句,小的便也没拦着她。”

    那青蓝从前的主子……不是安月白又能是哪个?温荆思及此,心下一颤,摆手道:“这等小事,也值得来说。”

    “况且我已然归府,再说不行,只怕也已是作好了。”温荆清清嗓,睨了眼阿东,道:“在宅子做事这般久,竟是愈发糊涂了。”

    “是,老爷,小的糊涂。”阿东低下头,却是藏不住笑。

    温荆哪里是在怪他,分明是心里高兴,却仍要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强作自若罢了。

    自打那安月白入紫宅后,凡是与她相关的,是件件都能牵搅温荆神魂,他跟着温荆这般久,已然能搭准他的脉了。

    温荆虽方才撑着面儿,可行过阿东,却是不觉提步行得快了些。他不喜被人看透,可如今却是连阿东这等下人都能猜准他的喜乐了,着实可恼。

    不是阿东糊涂,竟是他愈发不稳重了。温荆心下自诽,不由攥上掌心。

    他未至门内,已然闻见了缕缕饭香。温荆自幼长在宫中,后又位至掌印,自然见过不少好的宫宴饭食。可那些都与人间至味无关,不过是技高艺强之精品罢了。

    他原先曾梦过与安月白同食,都是些清淡的寻常家菜罢了。他生来坎坷,那等寻常饭香皆是奢望。

    如今嗅到的这饭香,竟让温荆稍稍晃了神。何况今日的,还是……安月白手把手教了青蓝作的。

    温荆抬脚进门,见桌上已然摆了八个小盘,中间空出一个圆形,看来是还有一道汤未上。

    洛竹见温荆到了,连忙为温荆拉开椅,“老爷,青蓝姑娘在看着汤呢,托柳儿传话说老爷到了先行用餐即可,不必等她。”

    “不。”温荆简道,又一顿,继而抬眸看了眼洛竹:“你去同她说,让她好了一道过来,陪着吃些。”

    洛竹一愣,“是。”心道这青蓝真是借了安月白的面儿,老爷这般给她颜面。

    自古玥欢订亲后,温荆都不怎的回紫宅,回了也食欲甚弱,用餐也不过寥寥几口。今夜温荆竟不光愿动筷,还要那青蓝作陪。

    安月白的汤刚炖成,堪堪装入盆,便见洛竹来传话,说温荆要让她陪食,不由笑眼一弯,轻然点头。

    天大地大,她安月白在温荆处竟是颜面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