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韩邰夜宴

    舅爷爷?!安月白闻言一惊。

    先时,古婧灵虽说过,巫蛊二族百年前常常通婚。说是近三十年间,巫族入韩邰后,两族才逐渐交恶,不再互通。

    但安月白却未曾料及,这乌枥身为韩邰国师,竟是婧灵的舅爷爷。如此看来,这巫蛊二族间的恩怨,只怕是比原想的要更为盘根错节,难理难清。

    乌枥嘴唇微翕,却并未出一言,只死死盯着古婧灵,那一侧的灰瞳竟渐渐转为银白色,微映出诡异银光。

    安月白蹙眉,心知这大抵是巫族的瞳术。

    古婧灵却并未避开乌枥的瞳术,甚至都未曾破术,也未召虫。心道时隔这般久,这老不死的仍是这般令人作呕。

    乌枥忽的停了瞳术,再不看古婧灵一眼,只撑着巫杖转身入了宴。

    “灵姐姐,你没事罢?”安月白传意道,听古婧灵传意答道:“他方才是在探察我身灵力。”

    二人一边传意,一边迈步入席。

    “修巫之人,灵力在魂,纯血在身,缺一不可。可我从未修巫,何来的灵力?”古婧灵传意,眼底笑意更深,眉间带出寒意道:

    “巫族内,惟有奶奶身怀纯血。舅爷爷未继到纯脉,只得在灵力上突破,却一生不及奶奶。”

    车上时,安月白听古婧灵说过,巫族前任族长便是古婧灵的祖母。可三十年前,她突然暴毙。再之后,乌枥接任,却率族入了韩邰,带巫族走了邪路。

    “奶奶仅有父亲一子,父亲又只我一个独女。如今,纯脉便只剩我一人。这乌老鬼见我弃修巫道,自是觉着我浪费了身上的纯脉巫血。”

    古婧灵此番传意时,已然入座,安月白与她相距不远。

    此宴开场。

    奏乐歌舞,添酒上肴。不可谓不盛,甚为热闹。

    韩缙命人为温荆斟酒,又起身亲自开口敬他:“正使远道而来,也请尝尝我韩邰美酒,暂慰风尘。”

    任这温荆在正朝如何得势,既入了他的地盘,便应客随主便,少不得任他拿捏。

    温荆谢过韩缙,便依正朝酒礼遮面而饮。韩缙不由皱眉,疑心他并未饮下,却见那温荆喉间连咽几口,才知他是真喝。

    “好酒,多谢韩君。”温荆饮罢,将空盏放于一旁侍人端着的酒盘。

    安月白见温荆真饮下了酒,心下有些紧张,却听古婧灵传意道:“你且看着,好玩的在后面。”

    那服侍的人留意着温荆衣衫,见他衣上袖间并无水渍湿痕,忙递了个眼色。

    韩缙确认过温荆确是喝下了那酒,才算是舒下了心。他原想着杀了温荆,入座后却改了主意。

    那酒里,加入了巫族的分魂水。此水无色无味,饮过此水者,再被施于巫咒,便会灵肉两分。再以他者灵魂替之,便能以此人身份存活于世。

    他要让真温荆死在韩邰,再让自个人成为温荆,再回正朝,同线人内应。韩邰已收三国,如今虽国力不甚正朝,却可慢性渗入,逐步瓦解。

    现下温荆既已服过了酒,韩缙不由心下一松,留意起跟着温荆而来的两位女子。

    早在温荆入韩邰之前,韩缙已派人暗中探察,知晓温荆身边有一义女,名唤月白的,姿容绝色,更在先前随军行医,大破蛮族虫阵。

    韩缙已打定主意今夜扣下此女。若她拒降,定将其杀之,绝不留后患。

    “久闻正朝文明盖世,如今大使入我韩邰,又有几位佳人陪同,不知她们中可有舞姬歌女,可令小王开开眼么?”韩缙开口发问。

    嚯。不等他寻空荐上,已是自取灭亡。温荆摩挲着指尖,看向韩缙,朗声道:“自然。”

    他勾唇一笑,起身看向安月白,“月白,你同黎棠二人,为韩君好生献上一曲。”

    安月白轻起行礼,垂眸应下:“是。”继而随黎棠二人下去更衣准备。

    “今夜盛宴,仅凭佳人一舞,何足观赏?更当有奏乐之人。”古婧灵眸光一凛,亦起了身,“我便自请为其奏乐,何如?”

    “好,好哇。”韩缙赞道,朗声而笑,却是目露凶意。他知这古婧灵已久,蛮族一统三族,与韩邰相持不下,却向正朝摇尾乞怜。

    况古婧灵又身怀纯脉巫血,却弃习巫术,毫无灵力,实乃蠢材废物。

    “大王。”乌枥伛偻着向韩缙进言,“今夜盛宴,韩邰亲邦使臣入境。蛮族圣女既奏乐助兴,老身以为,为表诚心,亦当请我族仙姬入宴,献吟圣音。”

    “好,好。”韩缙乐得开怀,忙吩咐乌枥道:“你亲自去请,务必让仙姬速速准备。”

    温荆闻言,不由挑眉。仙姬?只怕来的不定是何女巫妖魔。但事到如今,无论她是甚妖魔鬼怪,今夜都得为韩邰殉葬。

    古婧灵也甚为鄙夷,觉着巫族向来以传说来祸乱人心。传说仙姬异瞳异发,灵力超群,神魂不灭,庇佑巫族。每隔五百年一转世,重现于人间。

    可从未有巫族人见过这所谓仙姬。这乌老鬼再能白话,只怕是也难糊弄过去了。古婧灵正思量间,却见韩邰侍人撩帘请了月白入场。

    任古婧灵早已见过安月白的姿容,此刻也不免心下暗叹声绝。她不由又瞅了眼温荆,却见温荆面上虽不辨喜悲,指节却已用力得发白。

    席上众人见了那安月白,皆不由一窒。有人添酒忘停,酒溢而不知;有人举箸而忘食,入口不知咀;虽是各怀心思,那顷瞬间却只见得那绝色美人天香风华。

    连身为韩邰国君的韩缙,此刻亦微微舔唇。他见过的美人甚众,可像今夜此女的,却是世间少有,不由起了占据之心。

    温荆透过那烛光,深深望向那莲步轻移,步履若羽的少女。

    少女初入,步若游鱼入渊,不可述的灵动纤柔。自上而观,以一玉簪定斜髻,鬓有几丝游发,随步轻摇。

    一双蛾眉含情瞳,两点殷桃沁唇中。耳着玉珰,上刻镂银;颈佩金饰,又镶青翡。内里小衣吊颈,微露肩峰;在外长袖红妆,披帛半透。

    正是那:玉质冰清傲雪凝泪,柔骨生香春风亦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