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寻魂

    三天三夜,我蜷缩在床上,没吃一粒米,没喝一口水。

    这期间,我感觉到生命力在缓慢流逝,而这竟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宁静感。

    我渴望在死掉的那一刻,能看到他们来接我,然后,我们就能再次团聚。

    可内心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不要在这里结束,不要死在这里。

    这个家是我们爱的巢穴,不是容纳我恶臭尸体的棺材,我不能让这份纯净被我污染。

    于是,我挣扎着从那张冷硬床铺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

    外面的世界,暴雨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街道上空无一人,我带着满心的苍凉与寂灭,眼神空洞地前行。

    缓步行至沿江大桥,我毫不犹豫地翻越了栏杆。

    后背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雨点从天空落下,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江水,翻滚着无尽的暗流。

    我对于自己的结局并无太多奢望,只是单纯地想知道,邓君竹死时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很快,我就要亲自揭开那谜底。

    就在这决定性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了我。

    “姑娘,三思啊。”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我耳后响起。

    我缓缓转头,只见一位身着精致白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他身材高瘦,长发垂至腰间,宛如画中人。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瞧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仍然打算往下跳。

    可没想到下一刻,他突然说了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

    “我可以让你的爱人回来。”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中敲响的战鼓,让我麻木不仁的心脏瞬间又开始跳动。

    我捏着栏杆的手指有点泛白。

    我听见自己细声询问:“怎么做?”

    他轻笑了一声,眼尾微微上翘,“本人略懂寻魂之术。”

    见我眼神迷茫,他继续解释。

    “《长恨歌》的故事知道吧?唐玄宗思念被吊死在马嵬坡下的杨贵妃,却一连三载未曾梦得。”

    “这时有位来自蜀地的道士,自称擅长李少君的方术,可以帮玄宗找到杨贵妃的魂魄。”

    “于是他上至天界之极,下达地府之深,最终在东海的蓬莱仙山上找到了杨贵妃魂魄所在的玉妃太真院。”

    我木讷地开口:“然后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他身长玉立,对着我和善一笑,“好巧不巧,我家祖上正是李少君方士的关门弟子,所以我对他的寻魂术略知一二。”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真真切切地相信了他的瞎掰乱扯。

    “你真的能把他的鬼魂带回来?”

    他话说得委婉,“不能保证成功,但我会尽力。”

    说完,他瞧着我,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不妨一试。”

    他这话好狠,直截了当地往人心上捅刀子。

    但是我动摇了。

    没有邓君竹的肉身,拥有他的鬼魂也是好的。

    大不了失败了,我再自杀。

    就着他伸出的手,我慢慢地从围栏那头翻了回来。

    回头再看,桥底的江水奔腾不息,生与死之间的界线,格外分明。

    ……

    小小的出租屋让我感到窒息,每一块砖,每一棵绿植,每一件家具,都让我想起邓君竹。

    为了不被思念逼疯,我打包好行李,重新搬回了学校寝室。

    我回去后,萧柯她们照例对我一番冷嘲热讽。

    我现在已经成长了,完全不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这些闲言碎语都是在放屁。

    白天,我在自己的床上安好厚实的黑色床帘,确保不会从里面漏出一丝光线。

    晚上,我早早地上床,把床帘拉紧,然后从包里掏出琅生给我的信封。

    信封是很普通的白色信封,封面上有几行娟秀的红色字迹。

    “风雨如晦哭故人,

    黄泉孤旅泪三巡。

    生死茫茫俱成幻,

    一缕幽魂来寻陈。”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眼眶忍不住一热。

    小心翼翼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很旧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符咒呈椭圆,中心是一个八角形,周围环绕着纵横交错的线条,顶部是一个火焰图案,外围有一圈神秘的不知名语言。

    按照琅生教我的方法,我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那张羊皮纸上一遍遍地描绘那个符文,边描边在心里呼唤邓君竹的名字。

    符文的线条呈暗红色,且摸上去还有崎岖不平的感觉,我显然不是它的第一个使用者。

    琅生说,我没有阴阳眼,所以就算鬼魂出现在身边,我也看不见。

    而他的这个办法,可以招魂魄入梦,让我们在梦里相会。

    我在心里祈祷着,他的方法能够奏效,让我能再次见到邓君竹。

    念着念着,没过多久,一股朦朦胧胧的睡意袭来,我顺从着这股感觉睡了过去。

    我梦到自己在一片非常辽阔的原野上,这里寸草不生,裸露的土地被风吹拂,尘土飞扬,一片荒芜,如同地狱般的荒凉。

    在我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是邓君竹,或者至少看起来像是他。他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巴半张,仿佛一副没有生命的躯壳。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他,但对方那寒气袭人的压迫感却让我的双腿无法挪动半步。

    万千复杂思绪涌上心头,却只化作嘴里一句简单的问候:“你,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听到我的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没有丝毫温暖。

    他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已经被释放了,但他们没有放过我。”

    “他们是谁?”我问道,微微皱眉。

    “邓君竹”没有回答我,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偏执,“陈柳,你要帮我,让我完全获得自由。”

    我暗暗捏紧了衣摆,上前一步。

    “我要怎么帮你?”

    “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

    他笑了,笑里带着淡淡的悲凉。

    一阵凉风吹过,像吹进了我的骨髓,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阵发颤。

    突然间天旋地转,有种梦要醒的感觉,我想抓住,可我却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