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预警

    lQ人生就是这样,越害怕失去,越无法避免。

    在三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爷爷毫无预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这期间,他甚至没睁开眼看自己的孙女一眼。

    他是不是不想见我?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地哭泣,死死拽着白色的床单,不让任何人把爷爷推走。

    邓君竹红着眼抱住我,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爷爷最终被葬回了他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的山里。

    山里的风景依旧美丽,绿树婆娑,云雾缭绕,如画一般光影交织,但爷爷却再也无法欣赏了。

    办完爷爷的后事,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嘈杂的人群逐渐散去,我穿着一身孝衣,留在了原地。

    邓君竹静静地陪着我。

    月亮越升越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突然开始叫我,媳妇儿,媳妇儿。

    我坐在墓前不说话,于是他又开始道歉,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理理我。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从兜里一样一样掏出好吃的东西,放在我手里。

    黄纸遍地,满目荒凉,悲恸感如漫山遍野的沙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就那么木木地吹了一晚上凉风,直至凌晨。

    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朦胧中,我感觉到他把我背了起来,哭得太累了睁不开眼,眼里映入一片金色。

    山野寂静无声,我知道,秋天的第一轮太阳升起来了。

    又过了半个月,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于是我们回到了学校。

    这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他。

    时常拉着他的手不放,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都是些无聊且琐碎的日常小事,偏偏他听得很认真,而且每句话都有回应。

    在家里,我牵着他的手,跟着他从客厅走进厨房,从厨房走到饭桌,从饭桌走到卧室,寸步不离。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只有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我不安的心才有所归处。

    卧室里,他单手打开衣柜,“你要洗澡吗?”

    我摇摇头,“现在还不想洗。”

    他试探开口,“那我去?”

    我无所谓,“你去吧。”

    他眉峰轻挑,晃了晃与我紧牵的手,眼神意有所指。

    “哦哦。”我后知后觉地把手松开。

    可是不想离他太远,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浴室的磨砂玻璃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他已经刻意把水流关小,但我还是觉得噪音太大,听不清他的声音。

    于是,他把浴室打开一条缝,热气蒸腾而出。

    他问:“现在能听见了吗?”

    我回:“可以,再开一点都能看见了。”

    湿热的浴室里,传来他的一声轻咳。

    那条本就不大的缝隙又被他合上了些。

    我心生不满,上手去推门,想推回刚刚的位置,结果他在里面抵住:“小祖宗,别闹了。”

    语气有几分娇羞的意味。

    我松了手,好吧,放他一马。

    他从浴室出来时,只用浴巾围住了下半身,乌黑的碎发往下滴着水,顺着下颌线落到锁骨上。

    我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他把我从凳子上拉起来,凉飕飕地瞥我一眼:“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小流氓?”

    我仰头朝他笑:“现在发现我的真面目了?晚了。”

    他宠溺地笑笑,捏了下我的鼻尖。

    晚上关灯,躺在床上,我在黑暗里摸索着够到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握。

    像是在给我回应,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

    身侧的被子动了动,他问我:“你最近怎么了?”

    我的嗓音有些干哑:“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咬住唇,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仿佛静止。

    正当他以为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我突然出声:

    “邓君竹,我只有你了。”

    声音染上微弱的哭腔。

    “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

    他叹了口气,扶着我的脸,低头吻过我眼角的泪。

    “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死了变成鬼也不走。”

    我又哭又笑:“我也是。”

    话不能乱讲,出口便是契约。

    一句看似玩笑的承诺,谁都不知道它会不会在日后变成现实。

    我心里时常揶揄他是个圣父,愿意度化我这只活在阴沟里的蛆虫。

    我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人稀罕的地方,他愿意靠近我,大概是因为圣父对不幸世人的怜悯吧。

    我不是个值得被爱的人,只不过那么凑巧,被神明眷顾了而已。

    月光洒在窗前,外面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响动,楼下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如婴孩的野猫叫。

    黑暗里,我睁着眼,心慌得厉害,担心唯一紧攥着的东西也会从指缝里溜走。

    不过幸好。

    15日清晨,他在身边。

    16日清晨,他在身边。

    17-29日清晨,他在身边。

    30日清晨,一睁眼,确认他今天也在身边。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早上七点,我睡醒后突然发现身边没人,心脏瞬间紧缩。

    磕磕绊绊往客厅跑,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在卫生间门口听到洗漱的声音,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然后趁某人没发现,赶紧悄咪咪回房间穿好拖鞋,不然又要被念叨死。

    我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淡安然地过下去。

    殊不知,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其实是有预感的。

    这段时间从未真正消除过的紧张和心悸就是证据。

    窗外,雷公震怒,风雨如鞭,心脏突突的感觉更加强烈。

    手机上,一连好几天都收到了暴雨红色预警。

    雨滴汇聚成帘,挂在窗前,无尽的泪水从天上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乌云像厚厚的墨块压低了天空,白天也变得昏暗如黑夜。

    街道上积水成渊,水位不断攀升,汽车被困在水中央,像脆弱的小舟。行人在雨中穿梭,手中的雨伞在狂风中摇曳,显得异常渺小。

    邓君竹这几天坐立难安,因为他老家就在城外的山村里,这种天气最容易爆发泥石流了。

    他爸一个人在家,不懂这些。

    他打电话回去,但没人接,可能是电话线被风刮断了。

    他说他想回去看一眼,反正离得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