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是死是活

    叶白榆听见消息后表情呆滞了许久。

    翟寂是霍渊,霍渊是翟寂,翟寂战死,就是霍渊战死。

    霍渊怎么能战死呢?他是她教出来的,那么聪明,那么有练武的天赋,怎么就战死了?

    师父也战死了,师父文武双全,举世无双,他当初也这样不可思议地战死了。

    但师父也可能没死,她觉得谢容与对她隐瞒了什么。

    那霍渊呢?

    叶白榆的思绪混乱起来,她一时在想师父到底死没死,若没死他能去哪。一时在想翟寂死了,霍渊会不会没死?可战场上的人就是霍渊,死讯都传开了,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有假?

    “姑娘?”

    沐雪沐霜见她魔怔了似的,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也不说话,不知会不会憋死。不得已之下,戳了戳她的肩头。

    叶白榆一机灵,像被解了穴道似的松了一口气,肩膀塌了下来。

    沐雪沐霜两人不由面面相觑。她们跟着叶白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失态,几乎可以说是丢了魂儿。

    “战况有变化吗?”叶白榆想多知道一些细节。

    两个姑娘摇摇头,“我们只得到南陵战败的消息,新的消息暂时传不过来。”

    “是传不过来,还是谢容与不让传给我?”

    这么多天,谢容与就传了这一件外界的消息回来,也是因为是她徒弟死了才告诉她。他屏蔽外界的消息,不过是怕她审时度势想法子逃走。

    这跟当年萧宸天天给她吃软香没有区别。或许,还不如给她吃软香,让她知道外面的事好过点。

    “姑娘,先生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不该有外界俗事传进来,姑娘只管安心在这里享受清净就好。”

    叶白榆嗤一声笑,“这话他敢当着我的面说吗?恐怕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沐雪让她堵得表情尴尬,因为先生这话在她看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清净这东西,想要的人觉得是享受,不想要的人只会觉得是牢笼。

    她因为尴尬,也因为一些些歉疚,多说了几句:“姑娘,翟将军是您的徒弟,先生一定会寻到他的遗体好生安葬,你,就别太伤心了。”

    “要寻我徒弟遗体的不止他一个,恐怕你家先生也难去北黎跟人家抢吧。”叶白榆不无讽刺道。

    这不在沐雪该知道的范围内,她没了话说。

    “你们出去吧。”叶白榆不想看到她们,因为她们嘴里传达的都是谢容与的屁话。

    两个姑娘退出去后,叶白榆听见她们小声嘀咕。

    沐霜责怪地说:“你干嘛多说一句,先生说了,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要说!”

    沐雪用更小的声音道:“我就是一时觉得她怪可怜的,忍不住安慰一下,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你糊涂了吧,先生对她那么好,她可怜甚?先生说了,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要讲,同样的话你觉得没什么,她就可能从中捕捉到什么信息,先生都说她是顶聪明的人。”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屋里的叶白榆嘲讽地笑出了声。若说她捕捉到了什么什么信息,应该就是遗体二字。在不见霍渊尸体之前,她不能完全相信所谓的消息。

    陵城朝堂这边,安陵公主被害案有了结果,大理寺跟刑部皆判定安陵公主是被贼人所害。那些贼人是沿海一带来的匪徒,因不知钟山的规矩所以意外害了安陵公主。

    据贼人们所言,他们本打算劫财劫色,却不想安陵公主拼死反抗,宁死不从,挣扎中自己掉落了山崖。贼人手里还有安陵公主的首饰为证。

    杀人的供认不讳,那山下被野兽吃剩下的残骨无疑就是安陵公主的。安陵公主确认死亡,南陵立刻对北黎公布了调查结果,并择日安排专人护送叶白榆的棺椁回北黎安葬。

    叶白榆的死给了岳南风启发,人死了,就不用入宫了。

    岳南风因为要嫁给小皇帝,在家又是绝食又是闹,然而没人搭理她。陈氏因为岳二郎在战场上被左荀射杀,病得半死不活。唯一的嫡子岳三郎烂泥扶不上墙,依旧成日流连花街柳巷,气得宁阳侯要把他逐出岳氏。

    家里的妾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侯府,每日钩心斗角,闹得家里乌烟瘴气。

    岳南风见无人在意她,一气之下决定诈死逃婚。她独自骑马跑出了陵城,打算也制造一起遇上盗贼掉落悬崖的意外。谁知意外成真,她果真遇上了匪徒。

    如今两国战乱,民心动荡,盗贼横行,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随意出行。岳南风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女,哪里知道这些,出门时带走了自己所有家当,可不就成了盗匪眼中的肉包子。

    岳南风仗着自己练过几天武,见了匪徒不说快些找机会跑,竟要为民除害。她以一人之力大战十几号匪徒,毫无悬念的战败并让人掳走了。

    盗匪们得知岳南风是岳家女,又是未来皇后,立刻向朝堂要金要银要山头。

    宁阳侯得知唯一的女儿被匪徒掳走,一口气没上来中了风。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击垮了陈氏,从此一病不起。而太皇太后却是生出了舍弃岳家之心。

    岳南风落入了匪窝,这辈子的名声是毁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侄子中风,没死也不中用了,唯一的嫡子又是那个德行,岳氏嫡系算是毁了。

    再加上侄子侄媳跟自己离心,太皇太后想着,不如扶持别的家族为己所用。于是她没理会盗匪提出的要求,反而命当地官府派兵镇压。

    这一镇压惹怒了匪帮,一场因匪徒起义的内乱由此而起。

    而此时南陵朝中,太皇太后开始疯狂打压谢相一党。她先是公开声讨左荀,说他在战场上射杀岳将军是借机铲除异己,是杀害国之栋梁,其心当诛。又借着战争增税炮制了一起贪污大案,抓了十几个涉事官员,包括户部,兵部,中书门下数位官员,以及几个地方刺史。

    远在豫州战场的左荀听了太皇太后的声讨之词,当即罢战辞官,并将岳二郎抢人战功的草包事迹,以及岳二郎其实最终死于崔琰之手的事实公之于众,引发了南陵百姓对太皇太后的不满。

    太皇太后不予理会,另派了袁峰接替左荀在豫州的战事。袁峰是祁阳伯,是太皇太后亲妹子的长子,也就是亲外甥。岳氏一族指望不上后,太皇太后就打算培养袁氏,只等袁峰打一场胜仗,就把袁峰之女许配给齐泱为后。

    袁峰自小习武,也通兵法,比岳二郎强了百倍不止,可惜不懂驭人之术,手下的兵都是左荀培养出来的,他们为左将军叫屈喊冤,因此根本不配合新来的将军。

    幸而北黎南征军已被左荀打得无力招架,兵将配合得乱七八糟竟也打赢了两场。远在陵城的太皇太后见了捷报,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对袁氏一族厚赏,并择选袁氏长女为后,待陛下亲政后就成亲。

    此外,太皇太后还让袁氏族人入朝为官,逐步顶替了部分谢党。

    在太皇太后势头正旺的时候,谢容与表示还政陛下,自此不再代陛下处理朝政,将了太皇太后一军。

    齐泱想要借机亲政,但他谨记叶白榆的话,在太皇太后跟谢相没有斗出个你死我活之前,他不能出这个头。于是,他以年纪还小为由恳请谢相暂时不要还政。但谢容与执意如此,说什么也不再行辅政之职。

    齐泱便央求太皇太后辅政。太皇太后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从此南陵朝堂成了太皇太后一家独大。

    而此时的北黎正是水深火热。雍城守城的叶梁文将军不敌叛军,惨遭城破。叶将军为了避免被俘,带了数千人连夜逃离。

    雍城守城就只剩下禁军,情势十分不妙。眼看着福王一党几乎要成功,在边境苦战的北黎兵们没了拼命的心情,纷纷倒戈,致使北黎边境城池接连丢失。

    官家兵不管北黎死活,民间百姓不能眼睁睁等死,纷纷团结起来对抗南陵兵,一时间,冒出了无数个自发组成的平民军,倒是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南陵进攻的步伐。

    但队伍太多也有弊端,这些平民兵有的能暂时团结一致对外,有的却是互相吞噬,只为壮大自己的队伍,因此内战外战打得一团乱。

    南陵太皇太后听闻北黎的乱象,笑得合不拢嘴,“我只当萧宸是个人物,却还是年轻,玩不过沈霁那个老狐狸,当初若杀了沈霁,哪里有几日之乱。”

    齐泱附和道:“祖母说的是。”心里却想着,他若要亲政,太皇太后与谢相是断不能留的。

    “不过,萧宸当初的选择也不能说错,杀了沈霁,韩松鹤立刻就会借机鼓动世家反了,拥立福王遗腹子,未见得比现在好多少,可见都是命。”

    齐泱点头认同,“那依着祖母之见,北黎还能坚持多久?”

    “快了。”太皇太后很是轻松愉悦地说出了这两个字,“雍城危如累卵,地方上无力支援,萧宸靠着禁军支撑不了多久,他若不想到了穷途末路之境,就该趁早逃离雍城,免得最后连命也留不住。”

    “至于那什么福王遗腹子,谁又知道是真是假,还不是被沈霁几个家族操控的傀儡,那些家族只有在维护士族利益的时候才团结,私下又是各种争权夺利,如今的北黎哪里禁得住他们折腾?”

    “当然,咱们也不给他们机会折腾了,趁着沈霁攻打雍城,咱们速战速决。”

    齐泱道:“我听闻北黎民间冒出了不少平民兵,有几家还挺厉害,祖母看,可能成事?”

    太皇太后连摆手再摇头,“一群无知百姓,能成什么势,连一致对外都做不到,不过就是群跳梁小丑罢了,一打就散。”

    齐泱因为这话隐生不安,因为南陵此时也不能做到一致对外,岂非也可能一打就散?

    这不祥的预感很快成了真。几日后,袁峰就吃了败仗,被一群流民组成的北黎兵打得稀碎。

    起初没人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个意外,谁会以为一群流民能干过左将军一手调教出来的正规军呢?

    可这之后接二连三的失败让南陵人都慌了。

    “崔琰竟被打到了兖州!”

    谢容与家中,左荀听见战报,噌地站了起来。他疑惑地看向谢容与,“何方神圣这么厉害?北黎还有拿得出手的人?”

    “这还不止。”谢容与道,“豫州边境也接连失守,你调教出来的那群宝贝兵被打得十分狼狈。”

    左荀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飞去豫州打仗,“谁啊到底是,那群流民里还有这样的能人?我就说不能轻易罢战,现在好了,万一袁峰撑不住,南陵就完了!”

    左荀罢战是权宜之计,给宫里那老婆子自己作死自己的机会。他本以为袁峰不好也不算差,就算不能攻城也应该能守住,这可好,被一群流民打得无力招架,接连丢失城池,简直丢死个人!

    “怎么办?咱不能这么干看着啊!”

    “师兄,你觉得,那小子真死了吗?”谢容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左荀一副为什么有这样疑问的疑惑,“战场上还能假死吗,当时他手里才两三万,崔琰可有七八万,败得那么惨,听说为了掩护手下,都叫人扎成刺猬了!”

    一想到那么有天赋的徒侄就这么没了,左荀可惜的捶胸顿足。

    谢容与说:“战场上也未见得不能假死。”

    左荀愣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怀疑那小子还活着,人少不是他的劣势,你与他交过手,应该清楚他的本事。”谢容与看了左荀一眼,“你觉得,他是个会被人射成刺猬的人吗?”

    左荀想到了那小子身上骇人的杀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小子的确不是个站着叫人射成刺猬的人,只要他能站起来,他就能拼着一口气砍死不知道多少人。

    不,如果战况不利,他应该早就跑了,他可不是个在乎气节的愚人。保存实力再杀回来才是那小子的做派!

    左荀心头一喜,连自家吃败仗的屈辱都顾不上了,“我觉得你说得对,那小子可能真是诈死!”

    “哈哈哈哈——真有他的!”

    “不是,他为什么啊?”狂喜之后,左荀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他现在可是三品将军呢,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他诈死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