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后宫

    姚碧华一夜未归。

    天明后,于圭亲到司药司宣布,姚碧华将入后宫,以后不再回司药司任职。

    叶白榆无声笑了笑,她是没想到姚碧华如此能干,不过两日就进了萧宸的后宫,一点没辜负她的眼光。

    晨露与映桃则是面面相觑,许久没从这消息里缓过神儿来。

    “这,这怎么就入了后宫了……”

    映桃一直觉得姚碧华是那种勤勤恳恳的没什么心机的姑娘,虽是侯贵出身,但因为是庶女,倒跟她们这些低贱的没什么两样。

    晨露看了看叶白榆,猜道:“许是刚巧入了陛下的眼吧。”

    “哪有那样巧?”映桃觉得不简单,“陛下又不是耽于美色之人,临时兴起了宠幸个把宫人,就算是,那白榆不比她好看,在寝殿住了十日也没……”

    “行了!”晨露拽映桃的袖子,“如今人家已经是贵人了,你少谈论吧。”

    映桃悻悻闭了嘴,片刻后又忍不住张嘴:“倒是没说封号?”

    晨露摇头,“大概是没宣布吧。”

    姚碧华入了后宫,但没有封号,宫中对此猜测不一,有说她因为出身差,有说她其实没被陛下宠幸,不过是为了给姚家抬脸,也有说她爬上帝榻的手段不正,惹了陛下不快。

    淑仪宫最先听闻此事,一只新添的花瓶又不幸香消玉殒。

    沈缨因为上次在姚家被姚椿龄摆了一道,就对姚家不满,那姚家庶女忽然入了后宫,比叶白榆在帝寝留宿还叫她生气。

    “她是怎么勾引陛下的?不是说陛下不耽于美色,从不让宫人近身吗?”

    沈缨自入宫来就见了陛下两回,除了那一塌糊涂的新婚夜就是上次出宫祭祀。她心里固然极为不舒服,但因为陛下也不曾招幸别人,她也不能有什么抱怨。何况陛下封了她为妃,好东西流水似的赏,已然比贵妃成妃有体面。

    可现在算什么?一个宫人忽然就上了帝榻?

    身边的乳母说:“陛下到底是男子,一时兴起也是有的,不是没有封号吗,证明陛下并不看重她。”

    “那也不成啊!”沈缨不知道姚碧华是怎么伺候的,若像,像她那样倒也罢了,可若是……“不成,得去探听一二,她眼下住在哪个宫?”

    “淑妃,老奴以为眼下还是不动的好。”乳母劝道,“陛下都没示出珍重之意,何必去触这个眉头,自有人去探听,自有消息传出来,淑妃莫要忘了郑司药的事。”

    说到郑瑾,沈缨沉默了,固然郑瑾背叛了沈家,但上次的事也是因为她太心急欠考虑。

    “也罢,且看看她能掀起什么水花。”

    德贤宫里,成妃问道叶兰芷:“你在闺中与姚家五姑娘可有交集?”

    叶兰芷与姚碧华都是庶女,贵女结交也分个三六九等,她们是同一等的,自然比别人亲近些。

    “有些交集,但也不是很熟。”叶兰芷没把话说满。

    成妃点点头,“你才入宫,该去各处走动走动,便顺便去看看她吧。”

    叶兰芷垂首称是。

    她其实更想去看看叶白榆,但不通门路,又怕叫成妃知道了不高兴。

    成妃给她准备了些小玩意儿,作为去各宫登门的见面礼。然这见面礼送得多少有些突兀,她作为宫人进宫,哪有什么立场去各宫拜见?倒像是才入后宫的妹妹去拜见各位姐姐。

    叶兰芷心里明白,成妃接纳了父亲的请托,是要培养一个为自己所用的帮手,作为勾引陛下巩固德贤宫地位的筹码,而不是真的想捧她,甚至于是要刻意打压她。

    她不想成为这样的棋子,因此她没有按照成妃的想法做,只是去各宫见了见各位管事,以宫人的身份给大家送了些见面礼。

    最后才到得启明宫,这里住了几位五品下的妇人,其中就有还没有品级的姚碧华。

    甫入启明说明来意,叶兰芷就知道姚碧华并没有得陛下的另眼相待。

    这里的管事宫人言语轻漫:“找姚宫人啊,她在那间殿住着,上面吩咐了,闲人免打扰。”

    叶兰芷顺着宫人所指看去,那是最偏的西小殿,殿前有两个宫人值守,像是看管犯人似的立着。

    陛下的态度从侍奉的宫人态度上就可见端倪,若陛下有心关照,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的关照,这些宫人也断不可能为难一个才受宠的。

    “这位姑姑。”叶兰芷从袖中拿出一件金栉,“我是德贤宫才来的宫人,头回见面不成敬意,还望多关照。”

    启明宫是闲冷之处,主子穷下人没有油水,这金栉是她们平日摸不着的好货,又是德贤宫里的,那宫人便起了贪欲。

    “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于常侍吩咐了,不许闲人打扰,这样吧,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可莫要累我们受罚。”

    叶兰芷谢道:“姑姑放心,我去瞧瞧便出来,不会连累你们。”

    说完,她独自进了西偏殿。

    这殿许是很久不曾住人,隐约有些许沉闷的朽气,内陈设也陈旧,并没有因为住进新人而增添。

    内寝室不大但也够住,窗外天光不够眷顾,只撒进微光,使得屋里绝不昏暗,但也不甚明媚,更无暖意,就像床上躺着的那位处境尴尬的女子。

    叶兰芷上前唤道:“碧华?你睡了吗?”

    她轻声走近,但见姚碧华眼角赫然有块豆大的血痕,像是叫人用利刃挖去一块皮肉,脖颈处还有一圈掐痕,衬着一张惨白的脸,触目惊心。

    叶兰芷心头一颤,不禁用手捂住了嘴。

    她记得姚碧华眼角有一点朱砂痣。这点痣是她自己刺上去的,她说眼角不小心留了个小疤,所以刺红痣遮掩。

    “谁……”

    姚碧华历经了一场生死,惊魂未定又受了伤,两厢一激就发起了热,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辩不请来人。

    “我是兰芷。”叶兰芷小心靠近,想伸手探她的额头试温,却不想被她一掌推开。

    “别,别碰我……”

    姚碧华被掐在颈上的那双粗粝的毫不留情的手吓破了胆,一有人靠近她就深陷噩梦。

    昨夜是她这辈子所经历的最恐怖的一夜。

    他的情动温存不过只持续了一刻钟,在这一刻钟里,他疯狂地亲吻她眼角的朱砂痣,眷恋地捧住她的脸,祈求的,甚至是卑微地念着她的名字。

    他把她当做阿音,他只念阿音。

    把她当做那个人其实没什么,姚碧华求的并不是陛下的情,她模仿顾弦音,不过只是为了求个名分。

    她想着,只要过了这一夜就什么都好了。

    然而不过一刻,她的梦就醒了。

    她怕是到死也忘不了陛下清醒后的眼睛。那双因为愤怒与悔恨而充满血的眼睛里迸射出杀戮的寒光,那一刻,她毫不怀疑他是想活剐了她。

    他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掏出短刃,毫不犹豫甚至是急切地剜掉了她眼角的朱砂痣,仿佛那痣多在她眼角停留一息,他就要窒息而亡一样。

    剜掉了痣,他解脱般喘着粗气。而姚碧华却因为喘不上气几乎毙命。

    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却不知为何,最后关头他松了手劲儿,送给了她一字:“滚!”

    “碧华?”叶兰芷手足无措地立在床边,“你怎么样了,要不要请医瞧瞧?”

    姚碧华摇摇头,陛下没有话,谁敢来医她?

    “谢,谢谢你来看我。”她喉咙受损,只能用低哑的气声说话,“你快走吧,别连累了你。”

    叶兰芷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枯站了片刻,只能告辞,“那,那你千万想开些,咱们这样不上不下的身份,能安稳活着就足以,别求那些够不着的东西,陛下既然没杀你,你就活着。”

    姚碧华的眼角淌出了两行泪,泪水杀进伤口里,疼得钻心,疼得她不知该死还是该活。

    叶兰芷返回德贤宫,将姚碧华的不幸说给了成妃听,不过没说伤的细节,只说被陛下惩罚了。

    成妃听闻冷笑一声,毫不遮掩嘲讽之意,“我就说呢,陛下不会随意宠幸谁,必是姚家那姑娘使了手段勾引,得了宠也彻底惹怒了陛下,说不准还要牵累了贵妃,不足为惧。”

    叶兰芷心想,成妃不也是想让她勾引陛下么,明知陛下寡情,却要牺牲她。

    姚姓宫人被宠幸一事,不出三五日就无人再提。而三五日过后,叶白榆也能下地了。

    映桃一脸无奈地把今日的汤药交给她,“呐,白榆,没法子了,咱们少了个人,忙的事却不见少,你帮不上忙,只能去送药了。”

    叶白榆的尴尬大家都知道,得了陛下的宠却惹怒了朝官,好容易保了一条命,如今又要重走老路去送药,谁也不知道会送出个什么结果来。

    “没事,交给我吧。”叶白榆接了药食盒。

    她本就是要接近萧宸的,只不过不是萧宸想要的那样。他若强迫,她就教他放手,直到他学会该怎么与她相处,与她交战为止。

    “那,那你……”映桃挺为她担心的,尤其是有了姚碧华的前车之鉴后,“你可机灵点啊,若不想陷进那吃人的地方就谨慎些,大不了脸皮厚点请冯大父帮你送药。”

    映桃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她觉得姚碧华单纯,但人家进宫不到一个月就能上了帝塌。她觉得叶白榆傻啦吧唧的,却能叫陛下为她挡箭。她搞不懂她们到底什么心思,就凭感觉瞎劝。

    “我知道了,谢谢你。”叶白榆知道她是好意,朝她感激一笑。

    长明宫内朝大殿外,终于又见到了冯坚的身影。

    叶白榆朝他行礼,“大父,伤恢复得可还好?”

    才不到半月,好也好不到哪去,叶白榆还年轻尚走路磕绊,何况是上了岁数的冯坚。

    冯坚朝她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我身子轻贱,能走就是好了,女史又如何?”

    这话是问给陛下听的。

    大殿里议事的萧宸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思绪就被牵出了殿外,任凭多少理智也拉不回来。

    冯坚说他身子轻贱,萧宸却觉得这两个字合该刻在自己脑门上。明知她恨他,宁死也不留在他身边,却放任自己那颗卑微的心去纠缠她。

    “我挺好的。”她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同住的几个女史对我都照顾。”

    “那便好。”冯坚道,“陛下在与中书令还有左右仆射议事,女史稍等片刻。”

    叶白榆在司药司耳目不明,不知道京兆尹的事发展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霍渊那小子是死是活。

    她侯在殿外,敛神听着里面的人说话,以她的耳力,能听清个七八成。

    中书令沈霁道:“陛下,臣与尚书令一道,带人搜查了徐有道的府邸,并未发现实质证据,证明他受哪位上官指使。”

    左仆射韩松鹤反问:“沈公之意,是徐有道要杀上京述职的地方官,也是徐有道雇人刺杀陛下?”

    “韩公何必曲解我的意思。”沈霁面带微笑,暗藏针锋,“未有实质证据,我总不能凭喜好断案。”

    这话实实在在是在点韩松鹤,自从出了京兆尹的事,韩大人暗中不知使了多少手段,要把沈霁党羽牵连进来。

    韩松鹤反唇相讥:“最好如沈公之言。”

    沈霁又道:“陛下,上京述职的官员为豫州刺史,豫州战事频发,涉军粮钱财,却在述职被杀,恐与此有关。”

    韩松鹤接道:“陛下,各地军粮钱财户部皆如数拨发,禁得起查验。”

    户部钱财外流是禁得起查,禁不起查的往往是入账,但外流出去的钱粮是否如数到了需要的人手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豫州刺史遭人暗杀,必定手握机密,雍城中又是谁惧怕他手里的机密呢?

    萧宸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们打嘴仗,末了朝一直不发言的右仆射李继问:“你有何看法?”

    李继道:“臣以为,还是要先抓住吊死京兆尹的人。”

    这话让萧宸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往殿门看了眼。大殿隔音尚可,只是能不能隔住她的耳就不好说了。

    他编排了一出“诱敌深入”,谁知对方压根儿不上钩,他自己关起门来丢人懊恼就罢了,好死不死的还叫人听了个正着。

    他无心再议事,挥了挥手叫他们退下,“继续查,下次莫要在孤这里说废话。”

    三位大人依次出殿,叶白榆退到内侍后面。

    但她的存在还是被沈霁等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