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难以自控

    萧宸活了近三十年,也算是见识过世间各色女子,如顾弦音那般肆意热烈,不被世间礼法禁锢的女子也就顶天了,谁曾想到还有这一号的!

    这一个长在深宅内院的小娘子怎得如此狠烈?她要以死证清白,怎得还捎上他!

    这一撞是实打实的同归于尽,没留一点余地,两人的额头霎时通红,懵了半天没缓过来。

    “好个柔弱可欺的叶家大姑娘。”

    萧宸坐在水里,顶着红红的额头重新审视她,“我怎么就没见过你这样柔弱的小娘子呢?”

    叶白榆防备地看着他,磕磕绊绊道:“真,柔弱,的人,活不长。”

    这话很能戳中萧宸的心,他自小长在冷宫,过的日子只比叶白榆更惨,他比谁都知道人在弱势就要低头隐忍的道理。

    萧宸再看叶白榆,就多了几分志同道合的微妙。

    “这么说,你很会做戏?”

    “谁又不会做戏?”叶白榆反唇相讥,对一个看到自己湿身的男子表现出了最大的敌意。

    萧宸竟无言以对,他提唇笑了笑,“还死吗?”

    “能同归于尽的时候自然会死。”叶白榆懒得开口,便用手比划。

    这小脾气还怪对他的胃口。萧宸幼年卑躬屈膝,做了十几年的孙子,最厌恶逢迎讨好,是以身边那些对他小心翼翼的女人他一个也看不上。

    这位叶大姑娘甭管是不是阿音,都不让他讨厌。

    “可知道我是谁?”萧宸起身再次靠近她,抬手抽走她固发的簪子,一头不长不短的黑发散落于肩。

    “无礼之人,不知道也罢。”叶白榆用手撑着身子往后退。

    “头发谁帮你剪的?是那个小仆?”萧宸步步紧逼,不放过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叶白榆心里直骂娘,这混蛋果真不放过她身边的任何人。

    “与你,何干?”

    “自然有关,我不喜欢我的人身边有其他男子,小仆也不行。”萧宸把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几乎与她脸碰脸地对视,“碰了你的头发,他得死。”

    叶白榆整个后背几乎泡在水里,冰冷的溪水令她止不住地打战。对于剪短发的事,她早想好了辩解之词,但现在她不能解释,解释就是替霍渊开脱,只会惹得萧宸更记恨霍渊。

    她把畏惧放在眼里,反倒能打消他些许不满。

    “你,是陛下?”她害怕且吃惊地看着他。

    冯坚是侯府以外唯一见过霍渊的人,那眼前的人理所当然是陛下。

    萧宸不置可否,“现在还想同归于尽吗?”

    叶白榆死咬着唇,眼角被高高在上的人逼出了泪。这泪水真真切切地告诉萧宸:“我想,但是我不敢。

    萧宸在顾弦音身上求不到的真实在叶白榆身上看到了。他凝着她眼眶中的泪,既失望又满足。它不是阿音的,却是他想要的。有那么一瞬间,他执意把阿音与这滴泪水融在了一起,几乎生出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大姑娘!”

    远处忽然传来了叫喊声,是找寻叶白榆的人过来了。

    萧宸一把揽过叶白榆的腰将她从水里捞出来,一只手脱掉外袍裹住她浸湿的身子,再打横抱着,离开了溪边。

    后山处此时已然炸了锅,堂堂侯世子被不明来历的人奸污这不是小事。表面上这是伯远侯府防卫不当,可细思之下,贼人如果能轻易潜入一个武将之家,那也能轻易潜入别家,一时间满园子的客人皆惶恐不安。

    “务必要抓住这些胆大妄为的贼人!若不能严惩,咱们这样的人家岂非都没了脸?”

    “还是先寻来安南侯吧,世子这个样子瞧着似乎是不好了。”

    “叶家大姑娘也不见了踪影,该不会被贼人掳走了吧?”

    “天啊,快派人去保护园子里的女眷,可别叫贼人潜入进去!”

    “诶?怎么不见姚世子?出了这样的事,他该出来主持大局吧。”

    姚世子此时在自己房中,刚刚纾解了身上的药性。他捏着身下侍女的下巴,半是威胁半是诱惑道:“乖乖听你世子爷的话,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若你嘴上没个把门,别怪世子爷无情!”

    那侍女早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哪里敢说个不字,只能顺从着狂点头。

    姚铮满意离去,想着这会儿叶家大姑娘的事也该发了,便匆忙往后山去。可走出院子,却见随身仆从在外面急得打转。

    “怎么了这是?”

    “哎呦世子爷您可出来了,不好了,安南侯世子叫贼人给,给奸污了!”

    “什么?!”

    姚铮片刻没回过味来,“他怎么会被……”

    “那谁知道呢!后山那边就要炸了锅了,您快去瞧瞧吧!”

    姚铮赶去后山事发地时,安南侯正发飙。

    “今日府上若不给个说法,我叶氏一族绝不罢休!”

    颍阳叶氏是黎国五大家之一,家族地位十分显赫,又为北黎国镇守南境数十年,强硬如今上也暂时不能撼动,可以说叶氏一族跺跺脚,皇族也要震三分,谁敢不忌惮?

    安南侯就叶梁宗这么块宝贝疙瘩,遭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整个叶氏一族的脸都丢在了伯远侯府,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家是要结了大梁子。

    伯远侯如今远在南境守边,不在府上,家中只有伯远侯夫人与世子能做主。世子不见了踪影,伯远侯夫人只好亲自出来稳住大局。

    “安南侯且息怒,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痛心疾首,您放心,我伯远侯府一定全力缉拿那些贼人,务必给您一个交代。”

    张氏一边安抚着,心里一边骂姚铮办事不力。说好的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下倒好,叶家大姑娘没算计了去,竟害了安南侯的独苗!别说安南侯不罢休,换做是谁都不能罢休!

    “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姚铮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怎么会成了这样。按照计划,母亲会给叶白榆下药,可中了招的怎么成了叶梁宗?

    张氏给了他一个你还有脸问的眼神,“横竖是咱们伯远侯府防卫不当,让贼人钻了空子,你别在这杵着了,快去抓了那些贼人严加审问,务必给安南侯一个交代!”

    “不劳府上审问。”安南侯冷冷打断,“我自会亲自审。”

    言下之意是信不过你们伯远侯府。堂堂侯府守卫如此不济,难说没有猫腻。

    张氏暗瞥姚铮一眼,让他快去处理善后,若那些贼人落入伯远侯手中,审出些什么不该审的就麻烦了。

    姚铮此时也有些慌了神儿。去白虎帮谈交易的是他的亲信仆从,他原本计划今日事发后亲自带人去抓,抓了之后亲自审,只需审出是叶梁宗雇佣就处理了那些人。

    可若是安南侯审就大不一样了,他必不信是叶梁宗雇佣了白虎帮,到时定会以样貌比对,对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行,得快些把他的仆从送走!

    姚铮心事重重地亲自去安排,他叫来府卫首领问道:“那些贼人可有着落?”

    府卫首领说:“他们逃跑的路线都是咱们安排的,属下已按照计划去带回两个,其余的灭口。”

    “不,都灭口。”姚铮思索片刻又道,“尽量做成意外,别叫人看出灭口的痕迹。”

    “另外,你派两个靠得住的人把张明送走,要快。”

    “是,世子!”

    白虎帮五位天选之子逃至半途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说好的会给咱们放水,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追?”

    说话的是刘长老,是这里头位份最高的。他不愧经历的事多,立刻感觉到他们被骗了。

    “干他奶奶的,这是拿咱们白虎帮开涮啊,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白虎帮背后是谁!”

    “得快逃出这园子去,出去了就分头跑,小武子你去找附近的兄弟来支援,大彭你去通知帮主,让他防着些,其余的兄弟跟我垫后,有本事今日就要了老子的命,但凡老子活着出去,定饶不了那姓叶的!”

    五个人拼了老命逃出后山,正待按计划分头行动,忽见着两个颇为眼熟的人朝他们招手。

    这两人便是扮做白虎帮兄弟的霍渊跟千山。

    “刘长老!”霍渊学着帮派兄弟的样子屈膝行礼,“我二人是雀堂的兄弟,奉帮主之命前来接应。”

    刘长老见这两人不过是帮里的小喽啰,又没觉得眼生,因此没多想,“帮主倒是料事如神,今日是个栽局,你们俩个怕不怕死?”

    “小的不怕死!”霍渊与千山同时道。

    “好!”刘长老振臂一呼,“一切按计划行事!”

    说话功夫,伯远侯的府卫便追了上来,霍渊千山与刘长老并一位长老还有堂主负责断后,小武子跟大彭分别朝两头逃跑。

    霍渊暗朝千山使眼色,让他也趁乱跑。来之前他已经通知了县衙门,此时沿途应有县衙役等候,他们自会跟上那两个报信儿的。

    之所以让千山跟着,是怕县衙抓了人后不认账,若抢了他们的功劳岂非白忙一场?

    “干他奶奶,这么多人是要攻城吗!”

    来追捕他们的人不计其数,乌泱泱的真像要攻城。

    霍渊起初在旁划水,见这样耗下去怕是自己也跑不了,于是决定把府卫分散。他舍身挡在受了伤的刘长老身前,视死如归道:“刘长老你们快跑!”

    今日虚耗体力的刘长老早就打不动了,见这小子居然这样义气,不由感动万分,“好兄弟!这里就交给你了,待我等跑出去寻救兵来救你!”

    霍渊心说,救个屁,你根本跑不掉。

    刘长老与另外两人趁机溜了,以为能死里逃生,可跑了不过二里就被围堵住了去路。姚家的府卫知道这两人要紧,分了大部分的人来追,势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而霍渊则引着另外小部分人往山上跑。他身量小轻功好,跑得比兔子还快,将追他的府卫甩出了小半里地。

    他跑到了一处小山洞,把事先藏在里头的真麻子脸拖了出来,让他靠在树后,并故意制造出动静被追上来的府卫发现。

    府卫们一个个跑得呼哧带喘,体力早已耗尽,见着树后的目标二话不说先放了箭。

    抹掉易容的霍渊早已跑下了山,沿着千山留下的记号追了上去。

    千山这边一点也不顺利。原本按照霍渊的计划,县衙役只需悄悄跟着那两个通风报信的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白虎帮帮主所在。可这班衙役委实不是干大事的料,平日里在大街上耀武扬威惯了,不知道什么叫低调,追了没几步就被人家发现了。

    被发现也就罢了,还非要找回场子,当街来了一句:“小贼哪里跑!”然后就从跟踪成了明追。

    人家白虎帮本就是街面上混的,混入人群就是老鼠进了洞,把一干衙役耍得团团转。

    “嗨呀!到手的功劳要飞了!”千山急得直跳脚,他可算明白为什么官府从来抓不着白虎帮的人,就这帮蠢物,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还指望他们拿人?想吃屁吧!

    千山恨不能自己去追,可他身手不行,又怂,害怕被彭堂主认出来,万一最后没能干掉白虎帮,自己就擎等着见阎王。

    眼见着去找帮主报信的大彭就要消失在街面,忽感身侧咻地飞过去一个人。千山眼睛跟不上,但察觉到肩膀一沉,随即从风中飘来熟悉的声调:“快去京兆郡求助,沿着我的记号追!”

    是霍渊!

    千山使劲儿眨了眨眼,终于在霍渊没入人群之前看清了他。

    霍渊呐霍渊呐,还得靠霍渊呐!

    千山有了主心骨,立刻屁滚尿流地去搬救兵。可他根本不知道京兆郡门往哪边开,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打转。

    转着转着,忽见一队身穿青袍配甲胄的官兵。

    北黎国的禁军分六卫,各自职责不同,衣饰也不同,着青袍的便是青羽卫,领巡视都城之职。

    千山平日最多与县衙衙役打打交道,这些高阶官兵他闹不清楚,只知道肯定比县衙衙役有用,便病急乱投医地冲上去求助。

    “官爷救命!我家兄弟发现了白虎帮贼人踪迹,已舍命去追,还请官爷援手!”

    ”此话当真?”

    白虎帮在这雍城犯的事可不止一桩两桩,可巧青羽卫也在找那群过街老鼠。

    千山举手为誓:“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谎言,小人甘愿领罚!”

    那首领一手拎起千山的后衣领,“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