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孕事

    作为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我其实早就不记得生可知、可念时所吃的苦。

    好在宫中好些人没忘,包括玲珑,包括月惠妃,包括姜淑仪,包括江知栩,甚至也包括章贵妃。

    她自听闻我第二次怀上龙嗣后,就整个人都很丧,却又从丧转变为气急败坏。

    气急败坏了大约几月有余,之后看着我体态臃肿的模样,又成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嘴脸。

    我也不知她这种精分的状态是从何而来,总之那日我大着肚子在园中赏花险些跌倒,是她一把扶住的我,并冷哼着道:“皇后是真不怕子大难产么?还要将龙嗣吃得这般肥胖,怕是忘了当初生大皇子、二公主时险些丧命么?哼。”

    “啊?”

    她这倒提醒我了,我近来食量确实有点大,以至于这次的单胎与上次双胎无异,除了身材没有浮肿太多,肚子却不是一般大。

    其实,玲珑也多次提醒,时常因我头胎双生时差点丧了命而耿耿于怀,比江知栩都要紧张,孕后这好几个月,日日夜夜不离身,严控饮食,把好作息,生怕我再有什么差池。

    可我是真饿啊。

    也不知是怀了个什么,这般能吃。

    月惠妃时常打趣说:“怕不是托生了个小猪崽子吧,上辈子抢不到食儿那种,这辈子……呀,你个孬妮儿,捂我嘴干嘛?”

    每每这时,可祯就在旁一本正经地捂住月惠妃的嘴巴,用眼神严肃告诫母妃莫要信口胡说。

    月惠妃这嘴确实没个把门,入宫几年,已全然不在乎皇家规矩,敢叫皇上“那爷们“,敢公然喊我”小早儿“,还敢骂可祯”你个孬妮儿”……

    害我每次同她聊天,都要关好了门窗,生怕隔墙有耳。

    月惠妃就咯咯咯的笑,说我大惊小怪,现在后宫已没有尔虞我诈之人,在不是那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早儿真是太谨慎啦。

    好像……也确实是哦。

    我便也咯咯咯地笑,以为当真是如此的。

    然而人心的水向来比海深,谁能保证真的不会有波澜起伏呢?不过,这是后话。

    也好在,江知栩也从不同她这表妹计较,大家相处自然,平和真切。

    他自打我二次怀胎,也时常小心,整个人又喜又忧,几乎夜夜宿于椒房殿,无论每日忙至几时。

    还时常教导可知、可念要听话,不惹母后生气。

    可这俩小崽子哪听得懂,时常该吃吃该喝喝该闹闹该打打,该喊“阿娘“喊”阿娘”……

    不过说来也奇,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之故,可知、可念虽有待之如亲母般细心呵护的几位奶母和师傅,但还是同我这娘亲更亲近,只要一见到我,谁人都不要了,谁人也带不走。

    也因此时常留宿于我这里,害江知栩这亲爹不敢与我放肆。

    生怕俩小崽子又以为我挨了欺负。

    有日他揽我入怀时将一张薄唇凑过来,被在旁的可知扇了一巴掌,小小的手掌力气极大,把江知栩都扇懵了,可念还应景地张开怀抱,紧紧地抱住我,嘴中嘟囔着:“不许阿歇(阿爹)欺忽(欺负)阿凉(阿娘)!”

    两张小脸口齿不清,义正言辞的模样逗得我哈哈哈大笑,气得江知栩捂着肚子装哭,好不热闹。

    可知、可念,也似乎知道自己将有皇弟、皇妹是意味着什么,常常也眨巴着两对黑玛瑙般的大眼眸摸我肚肚,口中还念念有词,大约就是可知想要弟弟,可念想要妹妹,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生弟弟妹妹呢?

    可祯这七岁长姊就不同了,她小脑瓜要复杂很多,时常研究女子的肚子为何能装下一个孩童,她们又是怎么出生的呢?

    还追着月惠妃问,可月惠妃这无痛得子的娘哪懂这些,竟还被问得脸红了。

    而我,也羞于女子的廉耻,只告诉她长大有了驸马,自然就懂了。

    可又不希望她那样快的长大。

    童龀之年的可祯也开始掉牙了,一张嘴就嚯嚯丫丫的,我却常常看得入迷,觉得怎就那般可爱呢?

    月惠妃还将她掉下的牙一一收藏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的小木盒中,说她娘亲自小就告知她‘乳牙落地,藏之以待吉时,可保儿女平安顺遂’。”

    我听着,只觉是暖心之举。

    直到许多年后,才恍惚又想起这些来,想我没有娘亲,六岁于长信宫中开始掉牙时,从无子女的嬷嬷也定不甚懂得,才未有收藏过乳牙。

    不知是不是因此,才一生孤寂而波折呢?

    不过,这也是后话。

    好在当下,我是幸福的。

    春太妃知道我再怀龙嗣后,也很是激动,她让常嬷嬷搀着,跑到椒房殿门口憨憨傻笑,却不敢进门,直到我挺着肚子去门外相迎,才拘谨地笑。

    她近来好像有了些清醒的时候,时常问常嬷嬷这是何年何夕,先帝还在不在,永儿还在不在。

    常嬷嬷含糊其辞着骗他说,皇上不是就在么?

    她又凄然地笑了笑,说:“可皇上是栩儿,不是永儿。”

    常嬷嬷一时惊住,泪眼婆戳着问春太妃可曾想起什么来?

    春太妃便又恢复了痴傻的笑容,眼神里刚刚的清醒再也不见,问永儿媳妇是不是又有了孕身,说她的道喜来。

    其实她光是道喜,都重复好些次了。

    姜淑仪也时常来请安,带些自己绣的肚兜儿、帽儿什么的,她自完了己任,就收起了锋芒,安心在宫中了此余生。

    我知她出于红尘,心中是有一人的,尽管那人是臣子,又大她许多。

    但她似乎一直都无怨无悔,让人看得心疼,又让人敬佩。

    只唯有林宜妃一人,自我再有了孕身,好似与我有了些疏离,眼神也有了些清冷。

    我只念着,怕是同玲珑一般愤我不疼惜自己个儿,在同我置气罢。

    却忘了人是七情六欲的生物,不可能全然无欲无求。

    有些时候的不争,不过是用力克制,不愿惹尘埃与情分罢了。一旦起了邪念,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