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长兄如父

    搜寻的人整整搜寻了三天,陈甫亲自带头去找都没找到,只能看到崖壁上一些暗红色的血迹,最后一处血迹是消失在峭壁的一棵树上,再往下就没有了。

    悬崖底下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下面干干净净。

    他们全都不敢说话,认认真真地寻找,找到两眼昏花也要找,生怕是陈月年的尸体被秃鹫给吃了。

    可就算是吃了,也应该留下点痕迹吧。

    但是没有,除了血迹,什么都没有。

    他们搜寻的同时,萧关道也没有闲着。

    余天纪一死,敌军群龙无首,那个令他们所有人忌惮的“军师”和驻扎在兰城的那位将军联合,只是那位将军并不像余天纪那般上道,轻而易举就被萧关道攻破,收复了丢失的饶、兰两城。

    打完之后萧关道也没有闲着,和援军强强联合,深入敌国腹地,杀进了王城宫殿,打的他们无还手之力,差点把他们的皇帝给逼死。

    最终只能求和,当了梁国的附属国。

    不,现在应该是陈国了。

    梁王朝,早在前几日就覆灭了。

    新帝,姓陈。

    一切都很顺利。

    最后的收尾工作萧关道交给了另一位副将,他则是匆匆赶回饶城见陈甫。

    问的第一句就是,“主帅呢。”

    陈甫黯然神伤,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两眼空空,能清晰地看到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底还有浓浓的青黑,样样都证明他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

    “没了。”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消散了。

    萧关道气得暴跳如雷,指着陈甫骂:“什么叫没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一句没了就想把我给打发了吗。”

    陈甫扭过头,用那双饱经风霜和沧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整个悬崖,甚至是整个饶城我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除了意扬还在,连一片衣角都找不到,你以为我就不想找到将军吗。”

    萧关道被他吼得愕然。

    终于,那顶天立地的身躯也忍不住弯了膝盖,无力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这一仗打的,他们也是元气大伤,怕是好一段时间都缓不过来。

    尤其是陈月年的失踪,哪怕是打了胜仗,战后清点完,他们也是萎靡不振,不像以前一样举办篝火晚宴。

    军营里绝大多数人都是跟着陈月年一路走来的,陈月年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榜样。

    小陈将军待他们如自家的亲兄弟,他们不少人出身低微,家里穷的活不下去才进了军营,只有小陈将军从不嫌弃他们的出身。

    小陈将军关心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活,见了面也是温和有礼,会笑着打招呼,而且绝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他说,大家都是军营里的一份子,少了谁,就缺了一个角。

    如今这个缺角,再也补不上了。

    没了陈月年,他们失魂落魄,涕泗横流,本来不应该哭的。

    因为小陈将军说,哭不丢人,人到伤心处,哭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只是哭哭啼啼的,不像是个男子汉,连他们都哭的话,让百姓们怎么办。

    陈月年一共留了三份遗书。

    一份是给南愿的,一份是给陈月初他们的,另一份是留给他们的。

    南愿和陈月初那份早就在第一时间送了回去。

    留给他们的那一份,陈甫读了出来。

    陈月年说,人固有一死,要死得其所,死的有价值。

    自打他上战场起,他就幻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希望他的死能换来更多人的安宁,不再受战争的困扰。

    所以,他死的很有价值,不要为他哭,他会不高兴的。

    还有就是,叮嘱他们天冷加衣,多吃饭,多睡觉,保重好身体,没事多给家里写信,要和谐友爱,与人为善。

    最重要的是团结一心,兄弟之间切莫生了嫌隙。

    他就像是家中的大哥,既是长兄,又是父亲般的存在,遗书也像是不放心弟弟们出门在外的叮嘱,弟弟们始终是他心里的牵挂。

    陈月年絮絮叨叨的写了很多话,他都记着,念着,生怕他们没照顾好自己。

    读到最后,已是哭声一片,他们都是捂着嘴哭,以为是这样,陈月年就听不到,不会怪他们不懂事。

    明明陈月年自己的年纪也不大,总是一副他是大哥,他要撑起这片天的样子。

    ……

    盛都的城门大开,萧关道领着训练有素的将士们不疾不徐地通过。

    他双手捧着一把剑,眼神好的人或许还能看到剑上刻着“意扬”二字,是陈月年的佩剑。

    百姓自觉分散到街道两旁,夹道欢迎,留出一条宽阔的道路让他们过去。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将士们通过的脚步声,马蹄声,震天响。

    “大军班师回朝了。”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

    “小陈将军呢,为什么这一次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小陈将军,爹爹说小陈将军是顶厉害的人,不应该是走在最前面吗。”小孩子看着打马走在最前方的不是陈月年,疑惑地问着身侧的母亲。

    他母亲用帕子捂着嘴,泪水和呜咽的哭声让小孩更加迷茫了,紧张地抓着母亲的衣袖,“娘,你为什么要哭,小陈将军呢,为什么没见到小陈将军。”

    很快,有共情能力强的也开始哭起来,街道上弥漫的不是喜悦,是悲戚。

    这次回朝,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回来。

    陈家代代从军,除了陈老将军受重伤再也不能打仗退了下来,陈家的每个人可谓都是奉献在了那里。

    现在陈家只剩下爷孙四人,陈月年没能活着回来。

    那个令他们安心的小陈将军这次没能回来。

    过了中央大街,陈月初早早就带着虞岁晚站在宫门口等着。

    萧关道翻身下马,双手捧着剑,单膝跪在陈月初面前,“陛下,臣,幸不辱命。”

    陈月初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接过萧关道手上的剑,握住剑柄,轻轻抚摸着上面带着血污的剑穗,他记得,这是他五岁那年亲手做的。

    犹记得那边,那个只到大哥腰腹的小男孩,努力仰着头把剑穗递给他。

    “大哥,这个穗子给你,我特地去寺庙找住持大师给你开过光的,一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大哥一定会好好带着的,谢谢小初。”

    “嘿嘿,我要告诉他们,我哥哥是大英雄!”

    那日的场景仿佛就是昨日发生的,稚嫩的声音,衷心的期盼。

    陈月初缓缓地从剑鞘拔出意扬,剑身光色暗沉,失去了主人之后,连它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萧将军请起。”

    萧关道不愿意,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陛下,小陈将军的遗体,臣搜寻多日也未曾找到,请陛下怪罪。”

    陈月初上前把他搀扶起来,萧关道脸上两道明晃晃的泪痕,“朕知道,大哥他,或许还活着。”

    留给陈月初的那封遗书,上面还是写着那个故事,末尾处,陈月年不忘强调,他可能是回家了,不要记挂,他会好好活着的。

    萧关道和陈甫皆是难以置信,“将军他,当真活着?”

    是不是真的陈月初不清楚,毕竟这么久过去,陈月年连梦都不给他托,不过他还是相信。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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