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迎船

    在宣和七年四月十二日的卯时初露,天色微明,峡州江岸的码头繁忙异常。

    平常这个时辰,行船的船家们正忙碌地准备开船,岸上打鱼卖鱼的渔家则吆喝着新鲜的海产,码头上做生意的小贩们更是摆出各式各样的货品,熙攘的人群中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然而,今日的热闹并未持续太久,卯时一过,一群衙役匆匆赶到,开始驱赶码头上的民众。这些衙役来势汹汹,他们手持长棒,面无表情地驱赶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行船的船家、渔家、小贩们纷纷被赶离码头,刚才还人声鼎沸的码头立刻变得冷清起来。地上散落着被遗弃的菜叶、坏果、烂鱼烂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肃杀之气。

    紧接着,一群拿着簸箕、扫帚、铲子的民夫出现在视线中。他们默默地清理着满地的垃圾,动作麻利而有序。在他们的努力下,地面很快恢复了整洁,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场幻觉。

    此时,1000名当地的厢军从府衙出发,排成长列一直延伸到码头。他们身穿统一的服装,手持长枪,木棒亦或是朴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几个光头都头在队列中来回巡视,从府衙到码头,又从码头到府衙,他们的目光锐利而威严,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场景自然吸引了大量的围观群众。整个州城的吃瓜群众纷纷涌向码头,就连城中的小贩、店铺、饭堂也关了门,掌柜的和伙计们也都挤进人群观看这难得的热闹。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猜测着这场不寻常的动静背后的原因。

    在人群中,一些乡村来的老农向旁人询问:“这知州搞那么大的阵仗,是不是有大官甚至是官家要来峡州?”旁边自然有那帮闲之人向老农解释到时候髡人要来。然而当老农继续追问什么是髡人时,这帮闲之人却遭到了旁边人的呵斥,被警告不要胡言乱语。于是这帮闲之人便不再多言,只留老农在那里一脸疑惑,但无论老农再怎么询问关于髡人的事情大家都闭口不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神秘的气氛。

    一刻钟之后,府衙大门展开,一群身着华丽官服的官员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一干衙役在前面开路,中间人群中,当头一位是知州陆从安,身着紫色华府,头戴紫色官帽,迈着八字步朝码头走去,后两位是通判张义、归州通判李泽深,再后两位是一身戎装的经略安抚使张肃和厢都指挥使赵元任,两人身穿黑漆顺水山文甲,头戴凤翅兜鍪,只不过两人都是光头,略显滑稽,不过没人敢笑。

    再后面就是判官、推官、各种参军、巡检官等,基层官吏还抱着各种册,紧紧地跟在最后。一大群官吏在知州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走向码头,码头一旁还摆上了各种肉米酒菜等,整个现场华丽又庄重。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见到如此场景,挨得近的也是大气不敢喘,生怕扰了大典的礼而被拉出去砍头。但远处的就不那么淡定,都在窃窃私语,只不过声音不大。离码头百丈之地就是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在人群中扩散。

    各级官吏、留守厢军等州城的官吏们都是昨天晚上通宵接到通知的,官吏的通知最好整,一群人集中起来听通判训话,张肃带着几个亲兵在旁边压阵,又头铁的大宋死忠分子当场就被拿下,打入大牢。能放回家准备的都是坚定的滑头,厢军比较麻烦一些,赵大人把留守的厢军集中起来威逼利诱一番,又拿出父兄子弟的家书宣读一遍,最后又安排一干人去城内通知被俘的家属,城外乡下的家属此次自然不会通知。

    用的说辞都是你家某某已经投髡,是死罪,朝廷来了就要全家连坐,现在必须盼着髡人来接收,再加上威逼利诱一顿,就不会有忠心利胆之辈跳出来要为大宋尽忠了。

    凭借着官吏们的高效与谨慎——这种高效和谨慎在他们身上可谓是百年难遇,投髡的大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铺开了。消息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

    然而,在传播过程中消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形和夸张。尤其是关于髡人的消息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有人说髡人刀枪不入是天神下凡,有人说他们是武王再生掌握了奇技淫巧,还有人说他们是鲁班现世能够创造出无数神奇的器物。这些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让人真假难辨。

    知州等一干官员抵达码头时人群中又涌出一批特殊的人物。他们衣着华丽身边簇拥着豪奴恶霸显然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大致可分为三类:本地的富商、大户和本地官属。由于他们的地位特殊消息也自然比普通人更为灵通。因此他们也围在官僚身边共同翘首向上游张望。

    当然,偌大的一个峡州城中,也有京官的远房旁支、有坚贞果敢之辈誓要跟这群贪生怕死之徒斗到底,此刻要么密信要么亲信,都准备到城外告状,有的直奔东京、有的直奔荆湖北路的治所江陵府寻求官府的支援,也有的联络城外山贼、剪径的歹人,准备搓一搓髡人的锐气,给髡人一个好看。

    码头上的一干人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到一艘铁船顺流而下,顷刻间就来到岸边。

    李泽深一眼就认出最前面的那个髡人是尹俊涛,便低声在陆大人耳边说道:“大人,前头的这个髡人头目姓尹,貌似在髡人中负责与我等联络工作。”

    陆从安听完,也不等船停稳,就朝着尹俊涛躬身道:“尹大人,下官峡州知州陆从安,恭迎大人大驾光临”。尹俊涛见到当前的一位老者对自己如此恭敬,又这样说,自然心情愉悦,他就回答道:“哦,原来是陆大人啊,久仰久仰,我是尹俊涛,乃元老院外联委主任,这外联委就相当于前唐时期的鸿胪寺,我就相当于鸿胪寺卿,我呢作为先锋,来探查一下情况。”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军事委的队员就刚好把路上放的无人机给收回来,并在他耳旁汇报到安全。岸上的一干土着哪见过无人机从天下降落的,顿时惊呼一片,有的草民已经跪倒磕头了。

    陆从安也是惊讶不已,不过他很快就回忆起一件事,接着说道:“尹大人,贵众这飞行之物果真神奇无比,数日前,这峡州上空也有一飞物现世,巨大无比,声震数十里,敢问也是贵众之物吗?”尹俊涛就想起肯定是武警的直升机,于是说道:“正是我元老院之物,我元老院初来乍到,自然派飞物载人前来探察一番”。

    陆从安听完,大惊失色道:“贵众飞物竟然可以载人,真乃神技,世所罕见,不知可否让下官开开眼界”,

    “呵呵,如有机会,自然是可以的。”

    陆从安听完,道:“贵众天神下凡,有如此神物供我等凡夫俗子瞻仰,自然是三生有幸,多谢尹大人赐福”,说完便行了个大礼,身边的各种官吏听得两人对话,此时也跟着陆从安行礼,于是,周围的富商、衙役、都跟着行礼,到最后,各种吃瓜群众也跟着行礼起来,有的更是直接跪地烧香礼拜了。

    此时,刚才已上岸的开船同志已经把踏船板搭好,尹俊涛和外联委的几个人,还有军事委的护卫小组成员陆续上岸,陆从安见几人上岸,忙恭请几人坐轿到回府,尹俊涛拒绝到,说:“贺执委率领的大队人马还有一会就到了,我必须在此等候,陆大人,通知衙役,把岸边的人驱散开,必须离岸至少100米,呃三十丈远,我元老院大船靠岸,怕是会吓到普通百姓”,陆从安一听,立刻吩咐手下去驱人,不多时,岸边土着就散得干干净净。

    手下人刚回到陆从安身边复命,还没开口,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接着传来了一声嘹亮的船鸣,回荡在整个峡州上空。

    陆从安顺着声音望去,一艘巨大的船只出现在远处的河道上,仿佛一座小山般巍峨耸立。这艘大船的出现瞬间引发了岸边百姓的震撼和敬畏,许多人纷纷跪倒在地,有的人磕头祈求神灵保佑,有的人则对着船只虔诚礼拜,口中念叨着“天神下凡”。

    随着大船不断靠近,其庞大的船队也逐渐显露出真身。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当大船缓缓开到离如同小草般的木质码头十多米远时,尹俊涛只听到身旁传来“扑通”一声,转过头去发现陆从安也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放眼望去,整个峡州的土着居民已经全部跪倒,除了少数几个官员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外,其他人包括富商、衙役以及维持秩序的厢军都如同鸵鸟般将头紧贴地面,屁股高高翘起。

    不过,这不怪土着,即使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现代人,如果看到巨型的UFo,深海的哥斯拉,也一样会跪倒在地,人类的巨物恐惧症是刻进基因里面的,古代人也一样,现代人也一样。

    整个宋朝期间,最大的海船不会超过1000t,内陆江河航运船最多也就300t,对于这些一辈子没见过大海和海船的土着们,1000t的海船肯定也会让他们产生恐惧心理,更不要说现代超过5000t的长江豪华游轮了,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原始的木质码头自然是遭不住如此巨大身躯停靠的,所以,只能下锚在离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然后用小船泊送人员。

    几分钟后,第一批乘客就登上了码头向着众人走来,陆从安此刻还沉浸在巨物造成的震撼中没有恢复过来,就听到旁边一声“贺执委”,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胖子正站在前面看着他,胖乎乎的肉脸上充满微笑,不过,高大的身躯半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以至于画面是如此的不太清晰。

    “陆明府”,这是陆从安晕厥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