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月下观美人

    夜,琼华岛,东坡。

    果郡王与甄常在两人在阴影处叙话,浣碧则远远站着,帮他们二人提防着路过之人。

    “甄常在,小王……”

    “王爷,如此深夜,你我孤男寡女着实不该在此见面。”

    甄嬛略欠身行了个礼,她如今对果郡王没什么感情,那些朦胧的仰慕也因为果郡王娶妻之事而尽数消散了。

    “你我二人坦荡,又何惧悠悠众口。”

    “王爷不怕,嫔妾还是怕的。”

    甄嬛哪里忘得掉,因为果郡王,她的起复之路一再受阻。

    不仅仍是个常在位份,还被皇后拿捏住了把柄,害的沈眉庄和自己姐妹离心。

    若是没有这个果郡王,又哪里会惹出这些事儿来。

    “也对,若非是我,你也不会失了宠爱,从堂堂莞嫔变为甄常在。”

    果郡王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并未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颇有些埋怨甄嬛玷污了自己的深情厚谊的意味。

    “但你我相交,行为上却处处守礼。品诗谈词鉴曲,言语间也未曾僭越,你我二人并非那种污浊关系啊。”

    甄嬛看了一眼果郡王,终是在一旁的石刻棋盘桌边坐下了。

    磨好的棋子圆润光滑,甄嬛执在手中缓缓落下子。

    果郡王也顺势坐在对面,执起黑子与甄嬛对弈。

    二人一时之间默默无言,只有偶尔的棋子落下的声音。

    远处的浣碧被蚊子咬的不行,她一边拍打,一边探头向甄嬛二人方向看了过来。

    只不过以她的视角,也只能看到丰神俊朗的果郡王。浣碧看的入神,一时之间连蚊子落在脸上都未曾发现。

    直到脸侧痒痒到忍不住伸手去抓,浣碧才后知后觉地挥手赶走身边的蚊子。

    所幸,甄嬛与果郡王两人这边的树木花草,有不少有驱蚊的功效,倒也不像浣碧那般可怜。

    “你……当真要与我如此疏离吗?”

    “王爷,嫔妾已入帝王家,即便与王爷是知己,也不得不恪守宗教礼法。”

    “……一入侯门深似海。”果郡王长长叹了口气,他落下最后一子,“若是有一处地方,只有你我没有礼法,便好了。”

    甄嬛同样落下白子,两人棋局未完,却都没有心情继续对弈了。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怎会有那样自由之地。

    一切,都是王爷口中所绘镜花水月罢了。”

    “怎会,”果郡王目光灼灼,他毫不避讳直视甄嬛,“天下兴废,皆在君心。而我非君,只心系一人罢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甄嬛喃喃自语,曾几何时,她所追求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可惜此身入深宫,再没有回头路了。

    因此,在面对果郡王的真心剖白之时,她也只是略有几分触动罢了。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出宫。”

    “出宫?”甄嬛听到这两个字,眼睛只是亮了一瞬,便很快黯淡下去了,“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有千难万阻。”

    果郡王摇了摇头,他攥紧手中的扇子,言语间尽是雀跃,“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问题是......你想离开吗?”

    甄嬛再次沉默下来,她的确不愿意在这深宫争斗,但她的仇人都还在宫中好好的活着,让她放下仇怨,就这样潇洒离宫,也是不愿意的。

    况且,自己如今对皇上的感情还十分复杂,一方面厌恶他的不信任与薄情,另一方面却又被他的偏宠和纵容而打动。

    果郡王很好,年少风流惹人眼,但他如今已有了福晋,在他的内宅和与在皇上的后宫又有什么分别。

    再者,自己和他出宫甚至不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只能一辈子活在暗处,不敢陪在父母身侧侍奉。

    这样的自由,不要也罢。

    “王爷说笑了,我已是皇上的妃嫔,”甄嬛到底还是开口拒绝了果郡王,“况且王爷已有家室,嫔妾若是与王爷出宫,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果郡王本想伸手抓住甄嬛的手臂,但还是缓缓放下了,他语气激动,一双眼紧紧盯着甄嬛,“我与那孟氏,本就是被迫的,但为了你的名誉,我......不曾拒绝。”

    “王爷,那孟小姐自闺中便钟情于你。而且家世门第、外貌才情无一不佳,可谓良配。”

    “但她不是你,我与她不过是一对怨偶罢了。”

    果郡王并不想提起孟静娴,他甚至觉得若不是因为她所谓的钟情,自己也不会早早便成了婚。

    “王爷,”甄嬛听闻果郡王的一再剖白,心中激动过后便是无尽的失落,“若要论起来,你我是叔嫂关系,不该......”

    “你从前,是不会在意这些宗教礼法的,可见这后宫摧折。”

    果郡王情绪愈发激动,他捏着扇子,一不小心便将桌上的棋子打落满地,“这世间本不该有这么多规矩,你我生来人世,本就自由,这些条条框框不过是那些迂腐之人所设。

    你与我最是清楚,这些规矩有多么害人,若是你愿意,我们一起游历四方,便再不会被这些规矩束缚了。”“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如今父亲得皇上重用,整个甄家无需借助自己的宠爱,便能平步青云。反观自己,却在宫中汲汲营营一年多,仍是常在的位份,甚至成为了皇后娘娘手中的棋子。

    甄嬛盯着那些散落在地的棋子,一时之间,倒真觉得跳出棋盘,追求自己的自由是一件幸事。

    “我知道你的担忧,宫中是你的樊笼,王府亦是我的,”果郡王不再继续劝导甄嬛,转而去拾取那地上的棋子,“我所追求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忽地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摩擦沙沙作响,浣碧终于赶走了身边的蚊子,再一抬头,甄常在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主......”

    “我们离开太久了,回去吧。”不等浣碧多问,甄嬛便先一步下了台阶,浣碧只好快步跟上,两人一同回到了宴席之上。

    陵容本就关注着甄嬛,她带着浣碧悄悄回来,陵容自然是第一个发现的。

    但很快,同样出去的福常在也缓步走了进来,她有意瞥了甄嬛一眼,便坐在了甄嬛旁边的席位上。

    看福常在这探究的眼神,陵容不得不怀疑甄嬛在外面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只可惜自己派出去的还未回来,陵容只能揣着好奇,老老实实坐在宴席之上继续用膳。

    好在,皇上在陪着宗亲与妃嫔用了一会儿膳食之后,就带着几位王爷去了外面的官宴。只留下这女眷们凑在一处,三三两两地聊天宴饮。

    皇后今日忙着和那些亲眷拉近关系,自然没什么精力给陵容母女上眼药。

    除了敦亲王闹出的事情以外,这次百日宴倒还算平和。

    但很显然,福常在是不想让这个宴会平和地持续到结束。

    她趁着皇后休息的间隙,凑去了皇后的身边,压低嗓音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陵容只看到皇后的眼神飘去了甄嬛那边,和福常在的眼神一般无二。

    “什么情况,”夏冬春突然站在了陵容旁边,一脸好奇地向皇后娘娘那边张望,“我看皇后娘娘和福常在两个人都盯着甄常在看啊,难不成是甄常在她......”

    “刚刚甄常在离席许久,福常在也跟着出去了,也许是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陵容拉着夏冬春的手臂,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那甄常在还能有什么秘密,要么不知道又偷偷害了谁的孩子,要么就是偷偷又和谁有了私情呗。”

    夏冬春看的透彻,她从选秀时起就不喜欢甄嬛,如今虽不至于盼着她倒霉,但是提起她也想不到什么好事。

    “方才果郡王也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夏冬春扬起下巴,示意了果郡王的席位,“估计是见了甄常在吧,为了避免惹人怀疑,干脆去了外面的官宴。”

    没想到夏冬春还是有点脑子的,陵容笑着对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我们夏常在洞若观火,真乃神人也。”

    “那当然。”

    夏冬春骄傲的紧,她可是观察了甄嬛与果郡王许久,猜到这些事儿别提有多简单了。

    “那夏常在不妨再猜猜,若真是那事儿,皇后娘娘会怎么做?”

    “那还用说,将她们这对儿野鸳鸯捆起来,等皇上决断呗。”

    陵容摇了摇头,她指了指夏冬春手上的绿柱石水晶串,“我赌皇后娘娘会按下不发,要是夏常在输了,这水晶串给我可好?”

    夏冬春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水晶串,扁着嘴看向陵容,“这可是前段时间从恬贵人那里得来的,你这贪心的恶鬼,这也要抢。”

    陵容将攸宁接过来抱进怀里,手指碰了碰她脖颈上的长命锁,惹得攸宁抬起小手频频去挡。

    “行行行,就赌这个。”见安陵容不吭声,夏冬春只好答应了下来,她紧紧盯着皇后娘娘那边,希望皇后赶快下令把甄嬛给捉住。

    只可惜她没有猜对,皇后三两句打发了福常在,并未下达什么命令。

    如此一来,就算夏冬春输了,但她攥着手腕,说什么都不肯交给陵容。

    “不行,宴会没结束,就不算我输,皇后娘娘肯定是碍于还有宫外的人在场。”

    “也好,那就再等等。”

    陵容对那水晶串也并非势在必得,只不过是想引起夏冬春的兴趣而已。

    “但也有可能并非此事,夏常在不妨派人去查上一查?”

    “倒也可以,只不过这北海里我没什么熟的人。”

    夏冬春颇为可惜的叹气,她本来对甄嬛出去做什么并不在意的,此时倒是恨不得能立刻知晓。

    但很快,她又被厅中间的舞蹈吸引了目光,捻了陵容桌上的糕点,看得格外开心。

    又过了许久,这歌舞都看的腻了。

    攸宁人太小,甚至已经睡了过去,陵容担心她被吵醒,便叫照水与芳菁等人带她下去休息了。

    离开之时,刚巧碰到皇上与几位王爷回来。

    原来是因明日还要上朝,那些官员跟着皇上热闹了一番便陆续离开了。只不过皇上却并未尽兴,才又拉着怡亲王等人回了家宴。

    “皇上,臣妾叫人备了些醒酒汤,与诸位王爷饮上一些吧。”

    皇后见到皇上面色酡红,便知他是饮多了酒。

    除了送上醒酒汤外,皇后还用那些“祖宗的规矩”劝诫皇上,勿要过度饮酒,免得伤身又延误朝政。

    皇上本还开心,却被这几句劝慰劝的烦了,但好歹没在众人面前黑脸,只默不作声地将那醒酒汤一饮而尽。

    “酒量差,就少用些,免得像在那圆明园的时候,又出了什么错。”

    敦亲王不知什么时候又回了家宴,他提着酒壶,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口灌酒。

    除了些新入宫的妃嫔,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皇上因饮酒在圆明园中宠幸了四阿哥的生母。

    那宫女容貌丑陋,皇上本就不喜,再加上她的存在就是在时刻提醒皇上的错误,因此皇上不仅没有将那宫女接入府中,甚至在即位之后,也不肯将她生下的四阿哥接入宫里教养。

    她们二人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皇上只恨不能彻底清洗干净。

    敦亲王今日本就因为年羹尧与年世兰执言被皇上斥责,现在居然还敢旧事重提,再次激怒皇上。

    “皇嫂,这醒酒汤看来要给十哥多添一碗了。”最终,还是怡亲王开口,缓和宴会上的气氛。

    “那是自然,这醒酒汤备了许多。”皇后示意婢女将醒酒汤送去敦亲王桌上。

    果郡王知道敦亲王的脾气,便主动将那醒酒汤接了过来,亲自端去给了敦亲王。

    “十哥,用上一些吧。”果郡王带着笑意,将那碗醒酒汤向前送了送。

    敦亲王非但没接,还十分不屑地瞥了果郡王一眼,他晃着手中的酒杯,“允礼,方才我出去醒酒,似乎在东坡看到了你。

    夜色沉沉,又没有下人跟着,你去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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