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她知道你曾放弃过她吗?

    裴彧得知沈知意去见了他爸这件事是在第二天早上,在裴父被送进疗养院之前,他就缴了他爸的所有权力,裴氏上下清洗一遍,全部大换血,可还是有从前的下属愿意为裴父效力,这次负责接送沈知意的人就是其中一个。

    他先让人去查了裴父身边还有谁能用,结果查出十几个人,有些是裴父的下属,有些是董事会成员,还有些是裴氏根本看不上的小鱼小虾。

    名单发到秦放手里,叫他看得直皱眉,“还有我小姑的手笔?她一直待在国外,什么时候跟裴叔联系上的?”

    他看得头疼,裴彧当初开始揽权的时候就明确站在了裴父另一边,如果不是最后再没有翻盘的余地,裴父也不可能同意放权,裴家这对父子有多不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时候帮裴父做事简直就是犯蠢。

    他小姑恐怕是还放不下这个前夫,竟然糊涂到了这个地步。

    “裴叔手里一点股份都没有,就算是有人帮忙给他差使也没用,我让人去清理干净。”

    裴家除了裴彧以外的儿女,要么在牢里,要么在国外,还有早就在权力倾轧中魂归西天的,裴父到这份上了不可能再东山再起,他自己也清楚,但当了大半辈子的上位者,受不了一无所有。

    秦放觉得这事儿除了有点烦人之外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看到裴彧的脸色后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裴彧一言不发,脸色冷极,整个人都透着股风雨欲来的狠劲儿。

    他看得心惊,“难道裴叔做什么了?”

    他一个断腿的老头能做什么让裴彧这么动怒?

    裴彧没说话,将烟头捻灭,神色冷淡地撂了句话,算是提醒,“让你小姑自己撤人。”

    这是要把裴父身边能用的人全都撤走。

    重新上了车,秦秘书坐在副驾驶,小心翼翼询问,“去疗养院?”

    自从裴父被送到疗养院,裴彧从没去看过,俩父子已经好几年没见。

    裴彧闭着眼,指尖揉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烟草碎屑簌簌掉落,他脸上冷冷清清,看不出情绪波动,手上动作却显露出几分难言的焦躁。

    “去片场。”

    拍摄途中,沈知意接到秦秘书的消息,刚温习过的台词一下忘了个干净,难得卡壳。

    她去跟孟导交涉,借口状态不好想休息一会儿,布景还得会儿撤,孟导手一挥就同意了,先拍其他人的戏份。

    影视基地这会儿有三四个剧组,偷溜进来的狗仔也在,裴彧那辆车就停在停车区最显眼的位置,沈知意一路过来总疑心会有狗仔突然跳出来。

    到了近处,看到裴彧正靠车窗站着,微垂着头,脸上没一丝遮掩。

    她一头雾水,“怎么来这儿了,有什么事吗?”

    影视基地人多也杂,没道理在这儿见面,更何况两人这阵子几乎天天都能见到。

    裴彧抬手,“过来。”

    一靠近就闻到淡淡的烟草味,沈知意抬眼观察他表情。

    他没烟瘾,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烟。

    她声音很轻,“怎么了?”

    裴彧没开口,摁着她后颈将人揽到怀里,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会儿。

    沈知意刚要再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听到他略微干涩的嗓音,“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一下反应过来,裴彧是知道她和裴父见过面了。

    有些迟疑,不明白他反应怎么那么大,“没说什么,只聊了一会儿我就走了。”

    她不想提自己最在意的那部分,也觉得根本没必要,她不是嫉妒,更没觉得自己被当作替身,她只是恍然,无论什么感情都是有尽头的,是会变的,裴父对他几位妻子是如此,霍恒对她也是如此,裴彧也不会例外。

    妄想一爱到白头才最可怜,最不现实。

    沈知意以前从没想过这个,所以她固执地认为霍恒是她最重要的人,傻傻地以己度人,觉得自己对霍恒同样重要,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放不下那共同度过的十几年,不是亲人更胜亲人,但霍恒早就忘了,那曾以为会铭记一生的感情早就随风逝去。

    她到如今才算彻底明白这个道理,也终于明白,不是非要伤心彻骨才肯放弃。

    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裴彧声音发沉,“别再跟他见面。”

    分辨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如何,沈知意没有多问,回抱住他,“好。”

    她没有跟裴父再见面的理由。

    她的顺从与温和让裴彧从那种焦灼感中解脱出来,也因为她一如既往的态度,他不安定的内心静了许多。

    “

    跟沈知意分开后,裴彧独自驱车去了疗养院,这个地方是他为裴彧选的,曾以为在裴父死之前都不会踏足一步。

    几年没见,他这位父亲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苍老的只不过是皮囊。

    裴父见到他过来丝毫不惊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裴彧的人,这个儿子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好久不见,”裴父慢悠悠地笑着,“还以为我要到死才能见你一面。”

    都说他绝情,他却觉得这个儿子更胜自己。

    父子俩眉眼相似,气质却不同,裴父更斯文温和,而裴彧则更冷漠、锋利,毫不掩饰地露出棱角,他更像年轻时候的裴父。

    裴彧冷冰冰地审视着他,他知道这个男人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在朝亲儿子开枪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笑着的。

    早不是十几岁的自己,裴彧面无表情,不至于被他牵着走。

    “如果你还想活到老死,就别妄想激怒我。”

    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儿子,裴父笑了,了然道,“你是说沈知意?我只是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你。”

    他转动轮椅,望着窗外景色,温和的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嘲讽,“裴彧,她知道你曾放弃过她吗?”

    那个十几岁的裴彧,因为无能,被迫屈于父亲的决定,没能实现自己的承诺,没能将沈知意从她破败的家庭中带出来。

    这是裴彧耻于提起的往事。

    是裴父得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