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计策

    何家进出院已有两天了,他并不急着回去,他的伤口还隐隐作痛,而且医生也嘱咐过,需要再多休息几天。他独自住在法和界霞飞路贞园,这是他的远房舅父,西药商人——郭学智的产业。这座贞园颇具规模,环境优雅,安静宁谧。

    何家进的伤口虽然疼痛,但他的思绪却游荡在这座贞园里。他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砖每瓦,每树每花。他闭着眼睛,可以感受到阳光穿过树叶的温暖,听到蜜蜂在花丛中的嗡嗡声,闻到土壤的气息。在这里,他可以忘记医院的气息,忘记疼痛的困扰,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怀抱中。

    在阳光最强烈的时候,何家进喜欢坐在园子中的石凳上,那里有棵古老的槐树,他喜欢槐树的香味。他会看着阳光在树叶间闪烁,听着远处的鸟鸣,感受着生命的脉动。有时,他甚至会拿出画板和画笔,将这美丽的景色画下来,留作记忆。

    个月前,郭学智受何家进的委托,派人把批专治外伤的西药秘密运往江西井岗山卖给赤色革命军。

    哪里想到,这件事快就被青天白日组织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知道了消息。警备司令熊石辉闻报大怒,下令逮捕这个竟敢通赤资敌的西药商。

    稽查处还没动手,西药商已得到清息,马上收拾起金银细软,扔下家眷,来了个不辞面别,径赴海外。何家进在这刻,不仅感觉到了恐惧,也感觉到了孤独。他开始怀念过去的日子,那些和郭学智起在贞园度过的快乐时光。

    他独自走在贞园里,园中的每砖每瓦都带着郭学智的影子。他看着湖中的倒影,那是个苍白而孤独的自己。他开始怀念郭学智在的时候,那些热热闹闹的场景,那些欢声笑语,那些……

    在香港,郭学智给稽查处处长发了封电报求情,并汇来笔数目可观的款子。稽查处处长得了好处,便以案犯已全部逃走为由,网开面,不去为难郭氏家眷。于是,贞园得以保全。何家进出院后,因时髦路机关已不能住人,就暂时住在这里。

    他眼中的恐惧逐渐被种坚毅的表情所取代。他开始明白,现在不是恐惧,是必须面对的现实。何家进深吸口气,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寻找丝头绪。

    他不能直躲在这个园子里,尽管这里充满了过去的回忆,但那已经不属于他。何家进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决定要走出这个园子,走出这个阴影。

    他走在街头,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何家进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看到了太多的惨案。他明白,如果他不想办法应对,如果他不改变这个现状,那么他的下场会很惨。

    清早,何家进从楼上卧室下来,披着夹皮大衣在花园小径间踱步。经过段时间的滋养,他的脸色比以前略微好看些了,不再白得吓人,开始有了点光泽。昨天晚上他没有睡好,眼睛周显出道明显的黑眼圈。他被“.”事件压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月十日那天,何家进去老城座庙买东西时,被叛徒认出,当场就被抓了。他贪生怕死,十地供出了全部机密,也当了名可耻的叛徒。

    事后,警察厅指示他仍以时髦路机关负责人的身份出现,意欲逮捕更大、更多的赤色革命组织的重要人物。

    敌人对刘新农恨之入骨,指令何家进定要先抓住刘新农。待刘新农返回上海后立刻就下手。

    可怜的刘新农,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他的老朋友、他的秘书出卖了他······

    鲁城露面,何家进就心惊肉跳,他太了解鲁城了,深知这是个厉害角色,自己前途未卜,凶多者少。好不容易使个金蝉脱壳之计,把目标引向大系,不想又被《太平日报》捅破了。

    他猜到鲁城会去开棺验尸,也告知侦缉队有所准备,但不知道鲁城会如何判断,是否有破绽,因为点点破绽就会被鲁城抓住。

    昨晚,鲁城再次来访,何家进想探探鲁城的底细。不曾想鲁城绝不提“·”之事。只问了问他的健康状况,和他杀了几盘棋,便告辞了。弄的何家进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夜未眠,也搞不清个所以然······

    “何先生,有人我您,在客厅里等着。”个佣人从后面走过来,轻声禀告。

    “嗯。”何家进点点头,转身往客厅走去。来人是穿着便衣的上海市警察局侦缉队队长范争涛,他十岁,精神饱满,红光满面,声音朗朗:“哈哈······何先生养身有道,早就在呼吸新鲜空气了!”

    何家进在沙发上坐下,神色沮丧地说道:“不瞒范队长说,我是通宵末睡啊?”

    “怎么了?”

    何家进叹了口气:“唉!我碰上了桩事,吃不准······”

    他把昨天晚上鲁城来访的事说了遍。

    范争涛仰面大笑:“哈哈······何先生,此为吉象!那个鲁城上我的当啦!他准已认为大勇是祸首,昨晚是来向你表示歉意的。”

    “这话从何说起?”何家进脸疑问。

    “呵呵……兵不厌诈!我们跟鲁城的较量就像打仗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跟鲁城玩了两手:来,安排都下冒充龙华刑场收尸人……

    范争涛把那个其实已被鲁城识破而他还毫不知晓的阴谋说了遍,得意处眉开眼笑,唾沫水溅。来嘛,我已经请上峰出面跟警备司令部熊司令联系,请他在小范围内放出口风,声称大勇是他下令处死的。老实说,警备司令部不是净土块,肯定混有赤色革命组织的耳目。这样,鲁城就不得不相信.事件的祸首就是大勇了!昨晚鲁城来访,无非是表示歉意。何先生,恭喜你啊,躲过审查关啦。”

    “这······”何家进眨着眼睛想了会,说道:“赤色革命军也讲兵不厌诈,也许这是鲁城的计策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鲁城认为是你坏的事,昨晚为什会不下手?像你这副样子,他不用动刀枪,只手就能送称上西天啦!哎?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我在前门后门都安了暗哨,他们怎么没报告?”

    “不知道啊。我又不能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反正这家伙是鬼精灵,向来神出鬼没。”

    侦缉队长笑道:“他再精灵也没用!反正这事已经定了,你看着,赤色革命军方面很快会来通知你开会什么的。嘿嘿······江浙区委委员这么个头衔不算小啦,他们怎么会把你搁在边不用呢!好吧,我走了。”

    范争涛走后,何家进让佣人送来早餐,边吃边想着眼前这桩事,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刚放下饭碗,佣人来禀告:“何先生,门口来了位小姐,要求见您。”

    “哦?”何家进愣,小姐?这是哪个?

    “她姓什么?”

    “她没说”

    “请进!”

    进来的是位十出头的时髦女人,身春装,路膊弯里挂着个小巧玲珑的鲨鱼皮拎包。她睁着双明晃晃的眼睛冲何家进打量着,半晌才问道:“是何先生吧?”

    “正是鄙人,小姐是······?”

    “我姓李,顾老板托我给何先生捎个信。”女人从拎包里拿出个信封。

    何家兴阵心跳,看来赤色革命军组织真来联系啦!他打个手势,冲姑娘笑笑:“李小姐,请坐。”

    “不了,我还有事。再见!”

    送走时髦女人,何家进赶紧走进楼上卧室,撕开信封看,行熟悉的笔迹跃入眼前:“何先生:小别半月余,甚念!今闻汝已出院,料想贵恙已愈,喜慰!今晚时,你我过江会如何?”

    字条下面没有署名,但何家进认出这是江浙区委机关秘书黄嘉雄的笔迹,他是专门负责起草文件、发会议通知类文职工作的,以前召开区委委员会议,全是由他写通知的。

    “过江”是开会地址,即过黄浦江,江浙区委时常在浦东“外国坟山”举行会议。

    何家进又看了遍,默念了会,划了根火柴把信烧毁。望着烟灰缸里那袅袅上升的蓝色轻烟,何家进脸上显出道喜色。

    如此说来,审查工作已届尾声,只差下个定论了。但是由于大勇已完蛋,死无对证,不能排除对他何家进的最终疑点,因此弄了这么个会议来试探,赤色革命军组织江浙区委碰头会般有中央领导人(兼职)参加,看你有什么反应?

    何家进经验丰富,估计这是个假会议,如果他真的过江去,肯定会有人拦住他,传达个“紧急通知”,会议因敌人如何如之何被迫取消!处在白色恐怖下,这种现象是经常出现的,丝毫不值得奇怪。

    何家进决定去趟,来他个将计就计,过了这关,审查就算结束了。

    傍晚,夕阳西下。

    稻草垛子顶上,伏了半夜天的鲁城喘了口长气,那动了下蜷缩得几乎麻木了的下肢,自言自语道:“好了,是时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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