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凌番外·不可说·下

    鸵鸟逃避危险时会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林凌曾经嗤之以鼻。

    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那只鸵鸟。

    他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可却迟迟没有打开那份档案袋。

    他不敢。

    如同那只被关在盒子里的猫,只要不打开盒子,没人会知道它到底是死是活,自然也不用做后面的一系列抉择。

    她不是,上一辈纠葛不清的恩怨已成定局。

    她是——

    他又将如何自处?

    于是,在这场巨大的赌博里,林凌落荒而逃。

    事实证明,逃避可耻,但有用。

    他不用去面对那些沉重到让人绝望的是非情仇,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仍然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林凌。

    只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程芷。

    程芷起初并没有发觉,依旧一门心思的追在他身后。

    直到文惜月出现。

    天赐良机。

    他开始刻意与她亲近,成功在程芷眼里看见了失望。

    他想,就这样吧,不要再靠近了。

    只做普通朋友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可她比他想象中的倔强。

    甚至执着的想要变得和他一样,期盼着被他当成同类,得到他的认同。

    他只能一次次的推开她,一次次的看着她难过。

    一遍遍的对自己说

    我喜欢文惜月。

    我喜欢文惜月。

    我喜欢,文惜月。

    说的多了,似乎也就成真了。

    他把那些无处安放的爱意,全部倾注到了这个同样穿白裙子的女孩身上。

    他每对文惜月好一分,程芷眼里的光就黯淡一分。

    终于,他看着程芷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转身离开。

    目的达成。

    可他笑不出来。

    人总是自私又贪心的。

    他想,至少……做个普通朋友吧。

    只要两个人都不要向前就好了。

    没人会知道他对她抱有怎样龌龊不堪的心思。

    也没有人会知道,她曾经怎样炽热的喜欢过他。

    就像他喜欢她那样。

    好在,姜珥和傅听寒出现了。

    他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的见到她。

    无数次,他隔着人群看向她,又在她发现前移开视线。

    心里除了小小的欢喜,更多的是几乎将他撕裂的痛楚与罪恶。

    但他甘之如饴。

    然而,她却重新燃起希望,眼里的光再次亮起。

    【你还喜欢文惜月吗?】

    林凌满心绝望。

    别说了。

    【我问你还喜不喜欢她。】

    别再说了。

    【那就是还喜欢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

    【就算她骗了你?】

    “咔嚓——”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竖起的高墙岌岌可危,濒临倒塌。

    他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收拢掌心,指甲狠狠刺进手心。

    “就算她骗了我。”

    【……你会原谅她吗?】

    他当然知道她期盼的是怎样一个答案。

    可他不能。

    不能。

    他道

    “我不会原谅她,甚至讨厌她,可我之前对她的喜欢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所以,别再向前了。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位置?】

    他咽下喉间翻涌的铁锈味,像平常一样,对她笑得漫不经心

    “你是我妹妹啊。”

    “轰隆——”

    一切土崩瓦解。

    世界如此安静,他站在一地灰烬前,一声声听着胸腔中那颗心脏破碎的裂响。

    世界如此吵闹。

    他悲哀的发现,这堵墙,自己再也无法竖起。

    他和程芷,到底是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了。

    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他将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场面之惨烈,常常在很多年后的午夜梦回里出现。

    每次醒来,都叫他心痛如绞。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林凌偷偷跟在了程芷身后。

    鹅毛似的雪花一片片落下,积在他们的发顶与两肩。

    恍如白头。

    最后一段路时,她似有所觉,回头看来。

    他侧身躲好,再出来时,她已进了家门,身影消失在门缝里。

    没有人知道,那一年的冬夜里,少年曾在某一户门前矗立许久,于沉沉夜色中轻声开口

    “程芷,要岁岁平安。”

    没有林凌在的每一岁,都要平安。

    漫天大雪,他转身离开。

    *

    酒吧已快到打烊的时间。

    傅听寒还是来了。

    林凌醉的如同一滩烂泥,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认真道

    “我爱程芷。”

    傅听寒不言。

    他便给自己点了支烟,指间猩红火星明灭不定。

    烟雾朦胧里,他闭上眼,笑了

    “骗你的,开个玩笑。”

    回到住处,一室冷寂黑暗。

    他没开灯,坐在那把爷爷生前常坐的藤椅上发呆。

    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身上盖了厚重的毯子,凌乱的屋子也已收拾整齐。

    父亲的声音陡然传来,一如既往的严厉

    “听说你在酗酒?!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再有下次,以后出去不要说是我儿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林凌侧过身背对他,安静了很久,突然问道

    “爸,我为什么姓林呢?”

    凌爸愣了愣,才回道

    “因为你妈姓林。”

    林凌又道“你讨厌我吗?”

    凌爸皱眉“什么意思?”

    林凌不说话。

    好一会儿,凌爸缓缓道

    “你妈是为了生你才死,你是你妈留给我的唯一一件属于我的遗物,我不想忘了她。”

    林凌涩声问“你恨她吗?”

    凌爸道“我爱她。”

    林凌停顿许久,道

    “那你恨我吗?”

    凌爸沉默下去。

    林凌疲惫的挥挥手,“你走吧,我不会再酗酒。”

    良久,关门声轻轻响起。

    林凌坐起身,摇摇晃晃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面上倒映着他的脸。

    眸底通红。

    他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有人曾问过他,以他的性格,如果爱而不得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难过。

    彼时他正年少,对此不屑一顾。

    自己绝对不可能有爱而不得的那一天。

    就算有,也不可能会难过。

    大不了放开手,各自潇洒。

    可一语成谶,站在时光长河这一头的他,真的爱而不得了。

    也真的……

    会难过。

    原来放开手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佛说,人生有三苦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原来,他早已样样皆占。

    再无解脱之处。

    ……

    “程芷,要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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