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奶狗变狼犬

    卫宴时也不恼,轻轻倚在摆台上道:“这些年来,军中就没太平过,正巧我要查历年军中征兵将士的来历户籍。在这件事上,没人能阻拦我的,即便是我皇兄也不行。”

    他眼里闪过一丝狠意,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上了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气息,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漫上历经沙场血练的杀气,偶尔还能窥见浸泡官场谋杀的晦色。

    顾倾禾第一次见,倒也不觉得害怕,但就是莫名感觉奇怪,有种违和感。

    这种感觉就像你在街上捡回一只呜咽舔伤的流浪小狗,把它洗干净后,发现它是一只可可爱爱,乖乖巧巧的白色小奶狗,它每天都黏黏糊糊,摇着尾巴甩着脑袋冲你撒娇。

    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它变了,它不再每天都仰头脑袋,用那双黑漆漆亮着光的圆眼期待地看着你。

    它变得有杀伤力,眼神凶狠又狡猾,它的保护伞也不再冲你而开,十打十成了人们口中会咬人、会伤人的狼犬。

    这时,只有你见过它撒娇卖萌,可怜求收养的奶乎样,你也很难把它带入众人口中那个残暴的狼犬中去。

    直至你亲眼看见,也还是难以相信。

    顾倾禾现在就是这感觉,即便心中早早怀疑过他,但她还是无法将他与那个残暴狠戾,视人命如草芥的小阎王联想在一起。

    可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

    ——拦他者,死。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脑海顷刻间蹦出这八字来,顾倾禾轻轻吸气,也不再去计较他是卫宴时,她该不该恨的问题了。

    她道:“为什么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在这之前她就和他有过一次交集,可不存在交不交代的问题。

    “嗯?”卫宴时浑身气势一泄,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他喃声道:“你不是说我是害死你爹娘的仇人么?”

    他从小就在各种卷案策论中长大,唯独元景十一年的事只有寥寥几笔,他清晰地记得谢徐行和他父皇临终时的神色。

    尽管那时他才四五岁。

    但正是因为年纪小,他们才对他不设防。

    军中有敌国的细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许可以从那年将军府抄家案开始查起。

    而顾倾禾对他的话就更不解了,她父母是在现代死的,跟现在的他可没半点关系。

    她心一沉,转瞬想到谢拂衣。

    她抬眼看他,有些艰难启声道:“是、你的爹娘?”

    她这话问得很奇怪,但谢拂衣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嗯”声应道:“元景十一年宴都发生一场血洗案,他们死于那时。”

    身为将军府余孽,这么多年以来,他却从未遭到过朝廷的追杀。

    甚至那年他被抄家的禁军追杀都是朝廷出手解救他,但他并没有对救他的那方势力存下感激之心。

    将军府一百三十一条人命血撒于此案,勾结南国的罪证没有证实,先帝就下了抄家的旨令,怎能不说一句昏庸。

    谢拂衣至今都会梦见那日父亲的嘱托,所幸他找到了她。

    他的眼眸晦涩又深沉,尽管只是寥寥几句话,顾倾禾却能从中窥见那年那天的惨状。

    她好像经历过。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卫宴时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和她说的不是一件事。

    他有些迟疑地问她:“我还害死了其他人?”

    他这短短十七年来,杀了不少人,每个人身上的罪孽他都能罗列出来,他并不记得他无辜伤了谁,又害死了谁。

    特别是与她有关的人。

    顾倾禾也知道她对他的偏见来得无厘头,但她就想任性这么一次,她道:“王爷记着自己身上欠了两条人命就好,带着这两条人命好好活下去,吃好每一顿饭就是在还债。”

    她不再记恨他,只想改变他的命运,从而改变现代的轨迹。

    她在妄想,但她想尝试。

    尽管她可能再也回不去那。

    卫宴时若有所思道:“姑娘也不恨我了?”

    他总是能透过一个人面部的细微表情,快速抓住人心中的想法。

    顾倾禾道:“我想通了。”

    是想通了。

    想通了这么些年来她对这个古人的复杂情愫。

    也是见他英年早逝太过惋惜。

    怪就怪在身上绑定的这个干饭系统一开始就让她去捡他回来,投喂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平淡的四个字,让卫宴时心中如烟火绽放般粲然,他扬起声调道:“姑娘放心,能吃得下的时候,我定会努力吃下。”

    他不再唤她倾禾,也不再自称本王。

    他想从最初的最初开始。

    就像她和景瑟之间的初相识一样。

    但他忽略了他和她,景瑟和她之间关系本就不同。

    顾倾禾听着他这句保证,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开心,她道:“王爷,饮食要规律,不能吃一顿,不吃一顿的。”

    她也不再唤他留白。

    她同样也不知道少年心中的有道殇,是吃不下饭的根源。

    卫宴时微微皱了下眉,轻声道:“我尽量。”

    “随你。”

    顾倾禾也不管他应得有多勉强,反正她的嘱咐送达了,左不过是他的身体。

    而她有一年的时间去挥霍,去做她想做的。

    她对他没了留白的滤镜,心中的关心程度直线下降。

    卫宴时感受到沟壑般的区别对待,心下微微叹气,也不知道他在哪还得罪了她。

    不过他就算再想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时间也不会等他。

    他攥紧手中能够屏蔽五感的“糯泪”,道:“我要回都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南地,任务盟盟主程限他也知晓,他寻仇会跟着往都城方向走,姑娘如果还要打探他的消息,可让谢阁主派人跟着。”

    他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也看出了这对兄妹的生疏,以及她的奇怪。

    因此,他没说她兄长。

    顾倾禾点头。

    卫宴时又道:“此人危险,姑娘切勿独自靠近他。”

    顾倾禾心想她也不是很想靠近他,谁让她身上的系统不干人事,尽发布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也不知道什么样程度的收集,才算完成任务,该不会真要她亲眼去见见那人吧。

    顾倾禾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嘴上却应得诚恳:“谢王爷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