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钱与钱

    “但有钱真的幸福吗?”何鑫叹了口气。

    “不知道。”勒布说,“我只知道没钱活得很难受,对于低消费**的人来说可能还行,但对于高消费**的人就不行。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活法。”

    “老师,你没穷过。”

    勒布躺上身旁空出的床位,抽出香烟没点燃就那么叼着,一时间悲喜交集。

    他的确没穷过。

    也没体会过穷。

    因为他的家庭能拿出足够的钱给他挥霍,比如开间酒吧或者开家饭店,大不了关门,拿着剩下的钱去别的地方旅游,等用光了,打个电话回去。

    钱好赚吗?

    不那么容易。

    对于路选对的人来说,钱也不那么容易,因为70亿人总会有人跟你选择同样的道路,每个人之间绝不可能是两条平行线。

    那对于路选错的人呢?进工地?进工厂?有梦想,只是小时候没努力,只能老来学习,结果学完发现时间过了,自己的年龄不被这个行业接受钱难!

    可说来说去,怎么说都会扯到命运这条线上。命运,是自己创造的也不是自己创造的。是男是女,起点终点,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大部分,起点的孩子目光狭隘,终点的孩子目光宽广,学习、生活、目标、仕途,也就随着所谓的命运一促到底。靠后天的改变,可能吗?可能,但太少,少得几乎几根手指就能数出来。

    勒布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百合的香气,那是李泽和玛丽特意去花鸟市场买的。

    他还是那个只会躲在地下的酒老头,他是位老师,但他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却是分别那么多年后的相见。

    他还记得当年毕业时他对这帮学生说过的话:活出自己的快乐,而不是每天愁眉苦脸

    结果,一别多年不联系,再见会是这种情况。

    只要何鑫打电话给他,他一定会捐个十万八万,说不定他还会亲自去洛杉矶找最好的癌症医生,但何鑫没有,明明何鑫是当年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何鑫应该没有删掉他的电话。

    “老师,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每个人都要死,那为什么还活着?”何鑫显得有些悲观。

    “实实现价值。”勒布纠葛地说。

    “价值?”何鑫哼哼两声,“什么价值?军人报效祖国,孝子陪伴父母,梦想者追逐梦想,但到头来,空空如也。富人想着每天怎么赚更多的钱,那他们看自己手上盆满钵满的钱会是什么感觉?想赚得更多?还是就这样,然后去旅游?穷人想着每天怎么赚更多的钱,因为他们要活下去,他们没胆量去死,更别说旅游,上顿有下顿无是经常性的事。而大部分的穷人,都是打工人,而打工人占了三分之二。这样的价值,我不敢苟同。”

    勒布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个涉及到了哲学,他不是哲学家,也不爱哲学,要让他回答太难。而他也不想去思考这么具有深意又沉痛的东西。

    一边天堂,一边地狱,一左一右,一善一恶人生就是悖论,悖论得让人怀疑人生是否真的值得。

    “好好活着。”勒布坐起身。

    “好好活着?”何鑫偏眼盯着他那双眼睛,很久未见,勒布还是那副模样。

    “这是你现在唯一的价值。”

    “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让儿子多活几天。”

    “混账!”勒布低声说,“我已经说了,你儿子的病治不好!懂不懂?治不好!即使天王老子来了都治不好。虽然他是混血种,混血种的身体素质比人类的确要强,但混血种也有人类的血统,生老病死都有,晚期癌症这种在人类中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混血种怎么解决?混血种都还混在人类中苟且偷生。”

    “那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何鑫喘息着。

    “看看你。何鑫,好久不见顺便和你说一句,带着你儿子去他想去的地方转转吧。”勒布轻声说。

    “老师!我还是想让他多活几天。”何鑫挣扎着坐了起来,扎针的手微微发抖。

    “你也配啊!”勒布耸耸肩,“带着他去爬爬长城,逛逛水族馆,去看一眼峨眉山黄山,再去喂喂海鸥,让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大好河山,而不是在满是消毒水的医院。招聘的事,我会和艾玛反馈如果他死了,你想埋在哪里?”

    “随身带着。”何鑫轻声说,“带着他去他还未去过的地方,他苦了一辈子。”

    “你也苦了一辈子。”勒布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的他那么矮,那么黑,一点儿也不出众,却也特别出众。那时的他浑身都是坚毅,此时的他少了坚毅。

    他还是那个服从命令的毛头小子,但被瀑布的冲刷下,他被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

    变了,一切都变了。

    但还能看到自己的学生还活在这个世上,这大概是作为老师最欣慰的事,即便学生过的好与不好,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学生还活在这个世上,就是对老师最好的祝福。

    “想回学院吗?”勒布俯身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想回。”何鑫终于哭出了声。他忍了太久,久到泪腺都已经麻木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能是人生中最惨痛的事儿。

    勒布看着他的手。

    上面除了旧的疤痕,还有新的伤痕火烧、刀割、开裂、新皮换死皮、灰尘浸入伤口没有及时清理被封在里面形成的黑块、苍老得不像这个年纪的皮肤何鑫这一辈子,经历了太多的苦,哭到让人无法想像。

    “我还是你的老师吧?”勒布问。

    “当然。”何鑫擦干眼泪。

    “那我们先去抚仙湖,再去九寨沟,在这七天,我会陪着你和你的儿子,去好好欣赏这个世界,而不是被迫地活在这个世界。”勒布捂着那只冰凉的手,温度的关系,点滴也随着解开的心加快了速度。

    “好!”何鑫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