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们好邪门儿啊

    一想到随时可能发生的腐食怪暴动、下水道深处的荒疫怪还有在实验室里等着它去吃的活蜃楼,伊泊尔的内心中就充满了紧迫感。

    时间太赶了,它必须尽快变强。

    ……

    虽然书本消失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但卡洛还是动身去了一趟米娜夫人的占卜店。

    米娜夫人的占卜小屋不在市场街的主道上,而在其边上的一条小巷子里,招牌很小,店面也很小,进门的时候要穿过一层叮铃铃作响的珠帘,里头光线黯淡,空气里弥散着微甜的熏香,特制的蜡烛散发着紫红色的光……看着不像是占卜店,倒像是别的什么特殊服务的店铺。

    米娜夫人坐在柜台的后面,看见人进来就道:“欢迎光临米娜的占卜小屋,是预测运势还是……”

    “米娜夫人。”卡洛道:“我想来打听点儿事情。”

    “哦?”

    米娜夫人仰起头——她身上穿着有些浮夸的服装,仿佛是要将“自己是占卜家”这件事情明确地告诉任何一个顾客似的,服装的颜色花花绿绿,衣服上、头冠上,还插着一大堆意义不明的羽毛等装饰物,脖子上一串串的宝石项链直如珠帘,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些宝石其实都是玻璃珠假冒的;她的每一根手指头上也都戴着不同的宝石戒指,当然,也全是玻璃珠做的假宝石。

    米娜的真面目隐藏在一层面纱之下,卡洛其实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真实模样。

    “是你啊小卡洛。”

    隔着一层珠帘,卡洛已经能感觉到,米娜夫人似乎露出了一个艳丽的笑容。

    “问当然可以,但有些答案可不是免费的哦~”

    卡洛稍微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牙,终于道:“我会付钱的。”

    米娜夫人于是伸出一只手:“说吧,你要问什么?”

    卡洛将怀中那一册小本子递过去:“昨天我和妹妹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神神秘秘的男人,他给了我们这个东西,还和我们说昨天晚上去温德尔街找他们。但我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所以就没过去。我听潘叔说,您……是超凡者。”

    她压低声音:“我想这方面的问题来请教你应该比较合适。你知道那群人是什么来历吗?”

    米娜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然后打开小册子,仔细看了看,有些无聊似的丢在一旁:“兰顿帮嘛。”

    “兰顿……帮?”卡洛疑惑了一下。

    “嗯哼。”米娜耸了耸肩,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城市是叫做新兰顿嘛,过去的,也就是日陨之前那个当然是‘旧兰顿’咯。这个兰顿帮的兰顿就是旧的那个,我记得过去十好几年前风头还挺盛的,还一度说要竞选市长什么的,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不了了之了。”

    卡洛问道:“那他们危险吗?”

    米娜仔细想了想:“没听说过。这帮人喜欢宣传,理念无非是什么说官方各种各种不好,说要重塑旧兰顿的辉煌啥的,但反正雷声大雨点儿小,说得多做得少。”

    卡洛迷惑道:“既然他们整天说官方的不好,那上头的人难道就不管管这个兰顿帮?”

    米娜笑道:“管这个干什么?民众的不满总要有个出口,跟着兰顿帮嚷嚷几句又怎么了?嚷嚷过了,还不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听说,兰顿帮其实就是上城区的人建立的呢。我看这个兰顿帮也无非就是给咱们下城区的人一根痒痒挠罢了。”

    痒痒挠,止痒的东西。仅此而已。

    卡洛沉思了一下:“但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昨天那个男人说是看出我和彻丽有踏上超凡的天赋,所以才专门来找我们。如果只是痒痒挠,他们要找超凡者干什么?他们甚至说自己是个超凡者互助协会!我感觉兰顿帮好像确实要做点儿什么……”

    米娜夫人一摆手,有些慵懒地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有些东西,我劝你也别搞太明白。”

    卡洛沉闷地点了点头,又迟疑一下:“多少钱?”

    米娜哂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情报,就当是随便和你聊了聊天呗。你如果过意不去,要不在我这里占卜一把?我给你七折!”

    “……还是算了。”

    “……哦。”

    ……

    卡洛走出门去,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要再和兰顿帮的人往来。

    直觉告诉她,兰顿帮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些事情,总之无论那是什么,都不是她一个刚刚涉足超凡领域的普通人能掺和的。

    但不凑巧。

    刚刚离开占卜店没多久,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市场街,她就和昨天那个男人“偶遇”了。

    “真巧啊。”

    丹尼尔笑容温和,冲她点了点头。

    心里却在暗暗骂娘。

    昨晚他第一时间将事情上报,得到的回复是让他“再观察一下”。丹尼尔心说我使魔都死了还有啥好观察的?

    虚之道途并不注重肉身,他的生命力还不一定有自己的使魔顽强。更何况现在失去了使魔,他的力量的确是被大幅度削弱了,虽然仍旧是个二阶的巫师,但这会儿面对普通的一阶职业者也没有多少的胜算。

    但话说回来,他其实也确实有“再观察一下”的必要。

    首先就是看看这姐妹俩的反应。

    看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们两个当事人自己知不知情。

    丹尼尔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卡洛的表情,卡洛脸上的一切细节都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这并非巫术,而是一个加持在身上的,名为【读心阅人】的密传仪式效果。

    这一仪式赋予了他超凡的洞察能力,让他可以直接通过类似侧写的方式,从细节中看破一个人的真实想法,甚至能读取出一些他人的实力、职业、癖好等信息。实际上,昨天他能从人群中一眼就望出这姐妹俩的特殊之处,依靠的就是这个仪式。

    在见到他之后,卡洛脸上先是浮现出了紧张、警惕和抵触,这些情绪一闪而逝,然后转为平静。随后,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但因为细小的忐忑和不安,所以没有说出来。

    “昨天晚上,我在温德尔街那边等你们,但你们似乎没有来?”

    丹尼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柔和:“是有什么顾虑吗?”

    “昨天那个时候……”

    卡洛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她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占卜小店,方才断断续续地道:“天太晚了……都快要宵禁了。”

    丹尼尔想了想,温和一笑:“也是,是我考虑不周。其实你们来了也不必担心的,若是真的回不去,我们那边也有住的地方。而且,我们会教导你们这样刚刚涉足梦界的新人,一些比较重要的基础知识。”

    ——实际上,将时间定在宵禁前的半个小时,本身就是一道筛选的门槛。

    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时间,但问题在于……踏入超凡道途,从来不是一件温吞吞的事情。进入梦界的每一步,都是在追逐、在赛跑,能成为强大职业者的,不管是哪一个道途,想要走下去,都必须有足够强烈的“渴望”和“执着”。

    那么,你是否愿意为了这份,对超凡的渴望,而铤而走险呢?

    这就是吸纳人加入他们组织之前的第一个考题。

    但眼前这位……

    丹尼尔心想,她有些不一样。

    她确实怀有对超凡道途的渴望,也愿意铤而走险,但……在她的脸上,在局促和紧张的背后,丹尼尔看出了一丝从容。那是一种自己有底牌、有后路的从容。

    丹尼尔心下恍然,笑道:“我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关于神秘学领域的知识,其实你们是有其他的获取渠道的吧?”

    卡洛的眼神一慌:“呃,这……”

    “没事,没事,这也挺好的。”丹尼尔温和地笑道:“那个教导你们的人,应该不是官方的人吧?我们就是非官方的超凡者互助会嘛!回头你也可以和你们背后的那人说一声,如果有兴趣的话,让他也可以加入我们,多个朋友,多条门路对不对?咱们其实也不是什么严密的组织,就是互相认识一下罢了。”

    卡洛点了点头:“唔。”

    丹尼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但当这一转身,丹尼尔的脸上表情就马上从放松、温和,转变成了沉重和困惑。

    他从方才简短的寒暄对话中看出了几点。

    首先,昨天晚上他使魔被杀的这件事情,这女人本身应该并不知情。

    其次,教导她们超凡知识的那位存在,既不是官方的人,好像也不是非官方的地下超凡者……不,不止如此,他从卡洛的眼神中,品出了对那位存在的敬畏。那不是弱者面对强者的敬畏,里面还有一种面对未知和伟大之物的敬拜……

    但那又不像是面对正神的样子,因为正神是不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的。

    丹尼尔于是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妈的,不会是什么邪神吧?!完了,遇到的是两个潜在的邪神信徒,真晦气!

    他的脚步加快了一点儿,心中沉重地想着:我们已经够邪门儿的了,但是你们怎么好像比我们还邪门儿?要不直接向官方举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