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祠堂冒青烟,气运入体

    范进说得理直气壮。

    说完,还斜睨了一眼带头起哄之人,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霎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一群秀才童生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无话可说。

    总不能说范进说错了吧?

    这可是科举前辈发出的‘名言警句’,更别说还是引述自周学道。

    魏好古自作主张,惹怒周学道,遭到呵斥的情况,早就在南海县传遍了。

    再者说了,大明可不是前朝,当今天子科举取士,考的是四书五经,可不是什么诗词歌赋。

    任你诗做得再好,顶多也就是获得一个名士的美名,类似于后世的网红知识博主。

    名士的名气再大,难道还能以此获得功名,凭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唯有四书五经才能实现阶级跃升,诗词歌赋只能佐酒闲话。

    想到此处,秀才童生们虽不完全认同,却也无可反驳。

    早就听闻这范进跟周学道惺惺相惜,都是老学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门心思读圣贤书,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老顽固。

    但一联想到对方已是举人身份,秀才童生们又默默将‘老顽固’三个字在心中划掉。

    以‘方正君子’四字取而代之。

    “范举人说得是。”一群秀才童生硬着头皮讪笑。

    范进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完美展现了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逻辑。

    如果不是这群人落荒而逃得太快,他还能再表演一个时辰的‘我不懂诗词歌赋我骄傲’。

    黄昏时分,夕阳金色的余晖铺满整座村庄,天边的晚霞好似火烧云。

    宾客逐渐散去,但属于白庙村的喧嚣却刚刚开始。

    几位须发皆白的族老,拄着拐,亲自来邀请范进去祠堂祭祖,告慰先人。

    “二叔公,怎敢劳烦你亲自来请!”范进热情地迎了出去。

    “哈哈,进仔,你可是我们白庙村三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进士!”

    老人爽朗地拍了拍范进的肩膀,“光宗耀祖的大事,就是再隆重都不为过!”

    说完又双手背负身后,哼哼两声,“我看往后谁敢再说我范氏一族没有能人”

    一番寒暄之后,范进在族人的簇拥下向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此时他心中颇为感慨。

    按照常理,这祭祖一事,早在他考中秀才的时候就该进行了。

    别看秀才功名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不多,达官显贵们还总把‘穷酸秀才’挂在嘴边,可那也要分清楚对象不是?

    对于一般百姓来说秀才已经是顶顶的体面人物了。

    很多时候,‘穷酸秀才’指的并不是秀才,而是一些屡试不第的落榜学子。

    说得再通俗一些,就是连童子试都过不了的老童生。

    范进之所以身为童子试案首,头名秀才,没有籍此翻身,完全就是因为年龄太大的硬伤,投资价值不高。

    再加上一些关于周学道点他做案首乃是出于怜悯的流言。

    这就使得许多人都不愿投资这位前途不大的老秀才了。

    就连族里都对此将信将疑,很多人都不以为意,担心投资打了水漂。

    除了几位人老成精的族老私底下补贴了他点银钱外,许多族人并不太重视他这位五十四岁的老秀才。

    至于开祠堂祭祖更是提都没人提过,就连上门贺喜的人,都寥寥无几。

    今时不同往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中了举,就有了当官青云直上的机会。

    左右族人,看向他的目光无不谄媚卑微,隐隐的还流露着几分引以为豪的神采。

    举人功名,足以庇荫一族,阖族上下沾染荣光。

    不少黄发垂髫的小儿,哪怕从未听说过一星半点关于举人的好处,可从今日车水马龙、满载厚礼驶进范家村,以及村人的狂喜,也明白举人二字的份量。

    自今日起,范进已经与芸芸众生有了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勉强当得上一句‘天子门生’。

    一个两岁多光着屁股吮着手指头,牙牙学语不久的小童,更是奶声奶气,“我长大了也要当举人”

    话甫一出口,就引得村邻连连赞赏打趣。

    若是在往日,少不得有人讥讽嘲笑,癞蛤蟆想天鹅屁吃。

    然而有了范进的例子摆在这儿,谁都不敢轻率断言了,反而更加了几分善意。

    范氏祠堂,乃是一座坐落于村尾的中型建筑,是村里难得的砖瓦房。

    黛色的瓦,屋顶还长着青苔,灰白色的墙,斑驳的痕迹记录着岁月的变迁。

    朱红色的大门前,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书写,‘同宗同祖同根生’,下联则书写着‘共兴共旺共命运’。

    最顶头挂着的牌匾,是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余庆堂’!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到了此地,族人表情下意识变得肃穆。

    方才跑跑跳跳,嬉戏玩耍的孩童,都被各家父母看管起来,眉宇之间,尽是厉色。

    这是范家村数百年来最隆重的日子,比过年还热闹,也比过年更隆重。

    一条长长的红毯,自门外延伸至祠堂中央,门前挂着红彤彤的大灯笼。

    祠堂中央,摆设香案,‘八宝’、‘三牲’齐全,长香焚烧,红烛发出微弱霹雳。

    几位族老站在上首位置,被行事稳重的族人搀扶着。

    族老手中拿着一份里里外外把范进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俨然范家村麒麟子、金凤凰的祭词高声咏唱。

    范进作为今日的主角,则长身立于稍下首位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一排排的族人,按照排辈,顺序,依次立于范进身后,层次分明。

    族老念完祭词,表情肃穆地沉声道“跪!”

    说完,当即身先士卒在祖宗牌位下跪倒。

    范进同样一甩身前长襟,干脆利落下拜。

    在其身后,数百族人同样在石阶上诚心下跪。

    范进几乎是下意识抬头,旋即哑然地看着眼前的无数先祖排位。

    陡然间,一道道无形的青色烟雾氤氲升腾,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倏忽间钻入他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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