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燹焚袭燃焦骨11

    先帝曾赐给祝家一块免死金牌,这不算秘密,祝影也是知道的。

    “小影不怕,要、好好活下去啊。”当初被拉出牢房时,有人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对她这样说。

    怎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的姐姐文采斐然,她的兄长武艺精湛,不管保下谁都有平冤报仇的可能…偏偏选择让她这个病秧子活下来了。

    何必呢?

    她这样的存在,失去了来自家人的庇佑,就算挨过这一遭,也会自己灭亡的。

    是她懈怠了。

    在亲情蜜糖的包围中放松了警惕,以至于空度了十几年的光阴没有筹谋半点。只是披了层皮,还真把自己当了无忧无虑病弱小小姐了。

    真是犯了蠢…真正安逸幸福的人生,哪里轮得到她来过呢。

    “哈。”牢狱中央的单薄身体轻笑出声,却被喉中血水呛到,附胸一阵咳嗽,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宿主大大…』小豹子担忧地摸摸她的面颊,被安抚着抚了抚脊背。

    “好疼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疼死了。”她拥着怀里的豹豹猫蜷缩起来,将面颊埋在柔软的皮毛里:

    “…太狼狈了。”

    豹豹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大尾巴勾住她的脖颈绕了两圈,安抚地轻轻拍打,像是要哄睡一个满腔委屈愤懑的灵魂。

    牢狱无日夜,终年不见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啜泣的声音变得沙哑,一直到怀里的豹豹猫浑身酸痛,当祝影再抬起头来时,除了身上依旧狼狈,已经与平日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任何让我报仇的想法,但不得不说,还真是阴差阳错。”

    “这个仇我能报,而且,报定了。”

    『能够振作起来真是太好了。』小豹子轻轻呼出口气,小心碰了碰她蒙灰的眼睛:

    『需要豹豹帮忙…』

    “不用了。”祝影弯唇笑了笑,拿下豹豹猫的肉垫捏了捏。

    “看不见原来是这般模样。看不见也好,权当长个教训。”

    “而且我只是一介盲人的话,有些事物看不见也入不了眼…做起来自然也就没有负担了。”

    感知到自家宿主是真的生了气,豹豹抖了抖因为在牢狱滚了一遭而变得脏兮兮的毛,兴奋而跃跃欲试地揣起爪爪:

    『我们要做什么?』

    “先死一遭吧。”祝影摸索着拿起了脚边没来得及收回、还沾着血迹的钢针,捅进镣铐的锁眼里,不出三两下就是一声脆响。

    『嗷?』

    一个时辰后,天牢走水,罪犯叛逃。一派群魔乱舞的混战中,一个黑袍的身影悄然背离火光,彻底融入进夜色中了。

    『天牢走水的事情已经被上面得知。如今城门已经封锁,很快就会在城中进行大面积搜查…我们能用的时间只有三刻钟。』

    “嗯。”祝影垂眸拉低了些帽沿,路过沿街上贴了封条的朱红大门,没再多看一眼,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后院有一个储酒的地窖,那处铺了草皮没能被官兵发现…当豹豹告知那处草坪上似乎站了一个人时,祝影脚步一顿,扭头就要离开。

    这个时候不管是人是鬼,以她现在的状态都刚不过,没必要冒这个险。

    她现在的命珍贵得很。

    “是我。”青年压低了声音开口,刻意避开了她的名字:“是我,鹤归。”

    “官兵已经开始搜查了,城门会持续封锁半月。除官家子弟外及携陛下口令者一律不得出城…你且信我,我会帮你的。”

    “你怎知我会来?”祝影站在阴影中发问。

    “这些时日接连收到了诸多悲讯,却独独没有你的,我便知晓你一定还活着。”青年点亮了手中的灯盏,虽是满面倦容,却还是勉强对她弯了弯唇:

    “祝同窗一直将你看作是长不大的孩子,我却是知道你是怎般聪慧的。天牢走水的消息一传来,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我们家的事情已成定局,你出手参与其中,不怕引火烧身?”祝影抬眸去“看”他的眼睛:

    “如若我没猜错,鹤大人因着与我父亲交好,在朝廷中已经饱受弹劾了吧?”

    “我若是害怕,今夜就不会来这里了。”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青年的眼睛微微弯起,在摇曳的灯火照耀下,好似一汪荡着波纹的春朝池水。

    “小影若是当真认了此事已成定局,就不会纵火天牢后来到这里了。”

    “真是疯了…”祝影叹了口气,放下斗篷的帽兜,循着声音一点点靠近,上前踏进了灯火照耀之下:

    “拜托了,鹤归。”

    外面的喧哗再与温暖的屋室无关,祝影披上外袍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沾起石黛粉捻了捻,接收姗姗来迟的位面剧情。

    这个位面的主线剧情是一个逻辑狗屁不通的宫斗。

    讲的是被推上龙椅充当门面的帝王不想再受人制辖,一心想要夺回权力。因此变得冷心冷情,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然后后宫中的一个妃嫔落了水,再醒来就被穿越者的灵魂所代替,然后开展一系列的救赎攻略宫斗专情的戏码…这些都不重要。

    “俏佳人巧使妙计,狼心臣满门皆斩”。

    这个题目狰狞着在视线中张牙舞爪的舞动,以至于其他的字迹都变得模糊起来。

    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

    她便说怎的父亲一朝受降,不出一日消息就传回了京城…她便说怎么会有人胆子这般大,敢克扣军粮在其中掺沙…

    如果这次突然发动的战役只是设下的一个局…一个以北部七城为代价、借来匈奴这本不脏手的刀刃、专门为了夺取兵权而指向祝将军的局,一切就能够解释了。

    皇帝赐下的免死金牌只是口头承诺罢了,若是真的动了杀心,一百块也护不住,更何况这块免死金牌还是先帝赐下的。

    恐怕当今的那位也是看在用在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废物身上,以及为了彰显所谓孝道,这才允许祝家用这块免死金牌换了她的命。

    偏偏又放不下心来,想着屈打成招让她当众放话承认这“通敌叛国”的事实,避免日后出现鸣冤哭怨的反咬戏码。

    统一天下的任务…让她为这样的君主筹谋,为家族的仇人效命?

    好啊。

    祝影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指尖的黛粉点在了凑上来鼻尖耸动嗅啊嗅的豹豹脑门上。

    『嗷嗷嗷?』豹豹猫不明所以地歪头眨眨眼。

    “豹豹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去了学习中心?”

    『啊…本来是要待一个位面的。但是豹豹接到红色警报,宿主大大的情绪已达崩溃的临界点,就赶紧阻断了学习链接,赶紧赶回来了。』小豹子安慰地贴贴她的额头,声音越来越小地嘀咕着:

    『宿主大大莫要担心,再等三个位面以后还能预约学习的。就是豹豹这个技能学了个半截呼啦,有一点点瑕疵…』

    “嗯…我有些好奇,豹豹可以展示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