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让你尝尝这滋味
洪州以南那处梅山,鹿背上的女子往北边儿看了一眼,问道:“思诚思静,等陆玄出来之后便带上他,北上之路不许再惊扰凡人。”二人面向圣女,恭恭敬敬抱拳,“是。”此时茅庐之中,老汉方擘也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陆公子笃定徐知诰将会颠覆吴国,取而代之这其中,必有公子帮忙吧”陆玄笑了笑,点头道:“方前辈慧眼,晚辈佩服。但不止如此,我观天下大势,中土现今格局,过不了多久就会改变的。”老者声音沙哑,气息萎靡。“以你天赋,以及如此缜密的心思,不需要这般费心来与秦秉刘赤亭之流做朋友吧何况你即将拜入玉京门,何愁没有天骄做朋友”天底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或许是我方擘心脏,可我也几乎可以笃定,赣水渡口那场相遇,怕是这位读书人有意为之了。陆玄微微点头,干脆利落。“庐山上的动静我瞧见了,高家那场人性人心,我也瞧见了。陆玄心机或许重了些,但向来纯粹,既然已经结拜,前辈便放宽心,我是大哥啊!”方擘笑了笑,点头道:“放心,不论如何,你总是个读书人嘛!”陆玄退后三步,弯腰作揖。“前辈走好。”论淡漠冷静,刘赤亭远不如陆玄。深吸一口气,陆玄转头出门,大步往白鹿方向去。又是一揖,陆玄轻声道:“虞师姐,我尚有些俗事,需要师姐帮忙。”鹿背女子头也未转,语气淡漠:“说。”陆玄笑道:“青阿坊在悬赏我一位海外朋友,烦劳师姐传信山人书铺,让他们撤销悬赏。”女子又是冷冷一句:“思诚,你去办。思静带上他,我们北上。”白衣男子闻言之后,便化作一抹白霞迅速离去。而头扎飞天髻的女子则是挥手变出一只木舟,对着陆玄微微抱拳,笑盈盈道:“陆师叔,请登船吧。”陆玄也不做作,点了点头后便迈步上船。他之所以称圣女虞晓雪师姐,且被思静称作师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那双有洞察先机之用的明瞳。圣女是当代门主的关门弟子,而陆玄,早被一位副门主预定了。反观思诚思静,其实是虞晓雪师兄的弟子,按辈分也需要叫她师叔,只是……人家还是圣女,位同副门主,当然要往大了喊。飞舟在云海疾驰,前方一头白鹿踏空而行,沁人心脾的铃铛响声不断传来。清冷女子冷不丁开口,道:“思静,李稚元被谁预定了”她本来只是出门巡查,接下来还要走一走几洲之地,来接人是那位门主的临时安排,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思静微微一笑,答道:“圣女,我师父看中了她。”得到一句答复,此后便再无下文了。可是思静注意到,陆玄脸上神色,有些凝重。“陆师叔第一次飞行,不太习惯吗”读书人这才换做笑脸,摇头道:“倒不是,只不过从前听说玉京门修士有些跋扈,但师姐与思静思诚,都很好相处。”思静掩嘴一笑,乐得不行。我们就算了,圣女好相处吗不会吧“大多玉京门内门修士每三十年才许出山一次,师叔所说的有些跋扈的,多半昆仑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皆在玉京,在天之下,昆仑之上。记名弟子都在元洲修行,二重天便可入外门。外门弟子要进内门,就需要行走十洲惩奸除恶了。许是行事不知变通,久而久之,人们自会觉得我玉京门嚣张跋扈。”陆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们玉京门也分内外吗记名弟子都在元洲他们做什么”思静灵眸转动,笑盈盈道:“的确如此,记名弟子多打理苗圃饲养灵兽,干些杂活儿。可陆师叔担心的,不是这个吧”读书人先是一愣,旋即苦涩道:“思静,救我那人同行者,是我的结拜兄弟……去年,那个李稚元围杀我结拜兄弟,被他反杀了挚友……现如今,李稚元以一位长辈要挟,让我三弟以命换命。未曾想到,她会成为的同门。我……左右为难啊!”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收起你的小心思!撤销悬赏,是因为被悬赏者是流窜至此的海外修士,很快就会有外门弟子来捉坏规矩的人。但本土之事,谁也不会插手。她要杀谁,我不会拦更不会帮,但需要让你们活着到昆仑墟,所以不会让她死。”陆玄一副惶恐模样,朝着前方作揖,颤声道:“是,师姐。”虞晓雪这么说是人家的事情,因为她是圣女,有不把与修行无关的事情不放在眼里的底气。但思静听到了,她就不得不考虑自己。她甚至觉得,这位尚未开始修行的陆师叔,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秦秉啊!去给我打两只野鸡来烤着吃,想吃肉了。”中年人脱了靴子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靴子。那个臭啊!胡潇潇都不敢近她这位师父的身。少女捏着鼻子,鼓足了勇气凑过去,疑惑问道:“师父你是不是病了咋变成这样了”周至圣一笑,摆手道:“丫头,这叫随性。”胡潇潇翻了个白眼,这叫不修边幅!“刘赤亭!你以后要敢这样,我扒光你头发!”少年人挥剑斩开许多落叶,回头哦了一声。秦秉的一万八千锏刚刚挥完,他面向周至圣,无奈道:“我说前辈,你抬抬手的事儿,为什么得我去啊你看我这汗”周至圣突然一身叹息,“唉,本来想到了多年之前所得的一套练血肉的法门,这一下,饿的想不起来了。算了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你说是吧”秦秉闻言,腰杆儿挺的倍儿直,“前辈这是什么话我烤鸡可是一绝,您老人家等着,我去去就来。”这么久了才肯教我东西,两只野鸡算个啥两头熊我都给你打来。只要你不嫌弃熊掌滂臭,我给你烤!玩意儿没吃过……脚的话,都是滂臭吧临走之前,秦秉冲着刘赤亭一眨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趁着这大方脸高兴,你他娘学几招啊!刘赤亭头都没转,即便这些日子过来,周至圣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但他还是不想低头。翻过眼前大山便是淮水了,寿州便在颍水与淮水交接之处。周至圣撇了撇嘴,拿抠过脚的手拍了拍胡潇潇肩膀,吓得少女连连后退,眉头都快拧在一块儿了。“你再这么脏我就……我就把我逐出师门!”周至圣一脸无所谓,躺在大石头上,小口喝酒。胡潇潇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脑海中多了几道剑气流转的诀窍。笑脸立即变得笑呵呵,死要面子的便宜师父。“憨货,我突然想起来一些运气法门,过来我教你。”刘赤亭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当我傻是吗“不学。”胡潇潇面色一沉,冷声道:“第五条,我教什么,你必须要学!”少年人一阵头大,约法三百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不答应也不行,若是不答应,人家就要走啊!少年少女哪里会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剑气流转的诀窍,而是铗山特有的凝练剑气的法门。两人都在剑修二重天,能否成为剑修,就看剑气的凝实程度,能否气化实质,炼出一把飞剑或是剑丸了。初夏夜里,山中蚊虫奇多,火堆边上也免不了被叮咬。一堆大火烤着两只鸡,刘赤亭与秦秉各自手持一根棍子,打得有来有回。按周至圣的话说,剑本无招,打得到别人就是好招。故而……两人出手毫无章法,但剑气与真元的碰撞,时不时就会掀起一阵疾风。胡潇潇坐在火堆边缘,玄阳懒洋洋趴在,赤翎则是蹲在玄阳头顶。少女没忍住笑了笑,回头看向漫不经心喝酒的周至圣,轻声道:“谢谢师父。”周至圣撇撇嘴,“又不是我教的,谢我干什么”话是这么说,可胡潇潇心里清楚,若非周至圣偶尔一句醍醐灌顶,憨货跟大个子都不会进境如此之快。只说刘赤亭,剑有千斤符箓,他已经能斩尽身边落叶。学了衍气宗的感气法门,也就弥补了境界低微尚无神识的短板。一旦摘下符箓,他挥剑速度会快上千倍,而他能感觉得到那种气,再遇上二境巅峰,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了。哼!姓李的那个,如今你能从这憨货手里过去三招,我算你厉害!正此时,一只大手轻轻按住胡潇潇脑袋,少女大惊,怔怔抬头,周至圣只是微微一笑,又拍了她两下。“总是困在二境也不是个办法,你也得抓紧拔高你的修为。”顿了顿,周至圣又道:“人想要长大,是要学着孤独的,他是,你也是。总这么腻乎着不是个事儿吧况且阴宫之事,恐怕也只有你家那庞大的消息网才能打听出了一二了。上次在霍山,定然已经暴露了阳宫现世,再有下次恐怕就藏不住了,故而以天上星辰的五行属性破境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方才轻轻一拍,胡潇潇身上禁锢瞬间便被解除,胡潇潇诧异之余,也感觉到了周至圣对于刘赤亭那份难得的善意。当然了,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懂的。“可我回去就得被逼着嫁人,我……”周至圣略微撇嘴,这副表情至少百年光景没在他脸上出现过了。“周至圣已经不是铗山弟子了,那周至圣的脸也没那么紧要了。你以为我活了三百年,在方丈岛就没几个朋友暂时保你无虞没问题,待我……待我重回海外后就没事了。不是师父要棒打鸳鸯,而是因为,你们都是进过星宫的人,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好。”少女脸蛋微红,“什么棒打鸳鸯,师父乱说什么”中年人一笑,你这丫头当别人都是瞎子呢胡潇潇赶忙转而询问:“师父会收他吗”周至圣斩钉截铁道:“不会,我话都说出去了,现如今面子对我来说不重要了,但酒还是重要的。”一辈子不喝酒这种毒誓都发了,再收他呵呵,做不到。顿了顿,周至圣笑道:“但我也有个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希望有一天,未名会在剑左登山。”胡潇潇自然听说过,铗山山门是一柄巨剑,剑右登山是客,剑左登山视为问剑。“我要是回去,至阳五行物确实容易。可是师父,他三层之前出海会死的,最少得有两种宝物助他,上哪儿找去啊”周至圣撕下一条鸡腿,笑道:“那就等到朝元三层之后你再走,但眼前事了,秦秉要先走了。我已经传信衍气宗,他们的人应该快就到。而且要去救那个景猱,你们都不能现身。”丫头,不是我非要把你们拆散,只是……霍山之后,你们离着那小子太近不是好事啊!颍州城头落了一头白鹿,李稚元拜入玉京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得罪那庞然大物,刘赤亭是躲不过去,因为执拗性子放在那里,为了他的邓大哥,这小子将来都不会对玉京门有个好脸色。可你们两个,能躲则躲吧。次日清晨,颍州城外,秦秉面色难看,嘟囔不休。“周前辈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们是结拜兄弟,凭什么不让我去帮忙”周至圣只是取出一枚令牌递去,略微一叹:“小子,节哀。”有个骑着毛驴的少年人独自去往淮水以南的吴国大军扎营之处,说了一句话后,便骑驴过淮水,直往颍州。…………转眼光景,已是四月十四。寿州忠正军大营,庐州、江州、寿州,三地节度使齐聚军帐,上座之人,自然是徐知诰了。塘报一封接着一封,帐内几人先后大笑。“他李戏子重用伶人,又以阉人监军,唐**中早就怨声载道,换我是赵在礼康延孝之流,也不会忍,干他娘的!”高座之上,中年人灌下一口茶水,冷声道:“让他们将景猱交出,否则吴军立刻北上!”可刘赤亭啊!你怎么还不到颍州那边,李稚元至少寻来了三位修士,我大军即便数倍于他,却近不了景猱身啊!有人大笑:“趁此唐国内乱,不如报请金陵,杀入中原”徐知诰无奈一笑,摆手道:“义父岁数大了,求稳,断然不会贸然出兵的。我能调动的文官一大把,能调动的武将,也就你们了。三地兵马加起来不过五万人,我们能打到哪里去”正此时,门外有人快步跑来,是个独臂汉子。陈怀满脸笑意,“家主,有人传话,说剑客已至。”徐知诰猛地起身,大笑一声:“大军即刻开拔,奔赴颍州!”…………颍州城内,李稚元接到一份八百里加急送至的信,只看了一眼便瘫软在地,泪如泉涌。信中只简简单单几句话,“伶人作乱,陛下身死,魏王于班师路上得知陛下死讯,后自缢而亡。”泪珠很快打湿了手中信纸,李稚元双手颤抖不止,无声痛哭。隔壁一处屋子,陆玄对着思静一笑,淡然道:“思静啊,你觉得我这双眼睛,能得到三位门主重视吗我三弟的恩人若是被你的师妹杀了罢了,我也不说这伤同门之谊的话了。”思静略微眯眼,面前这个一身文气并无半点修为的家伙,有点可怕!“那就请陆师叔,将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陆玄一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唾沫。“那是自然。”隔壁屋中,一阵清脆铃铛声音传入耳中,李稚元一抬头,却听见一句:“入玉京门踏入仙途,凡尘之事该放下就要放下。”李稚元擦了擦眼泪,“圣女,我尚未入门,凡尘之事我要先做个了结。否则……否则我宁愿不入玉京门!”虞晓雪面无表情,“随你,但我们不会出手的。”李稚元抓起长枪,脸上遮掩不住的恨意。“不需要。”贱种!都怪你,童趣死了,现在父王也死了!我也要让你尝一尝失去珍视之人的滋味!几步出门,李稚元冷冷一句:“斩了景猱,将其首级悬于城门之下!再将那两位请来,告诉他们,瀛洲印记唾手可得!”........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