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李境和坐在亭子中,靠在椅子上吹着最近慢慢温暖的春风。

    却听得身后噗通一声,有人跪倒,她回头,眉头紧蹙,“葵兴,你这是干什么?”

    葵兴脱下帽子,露出缝合伤疤的脑袋,低头说道,“葵兴鲁莽,让夫人担心了。”说罢,也不敢抬头,只规规矩矩跪着,李境和面上愠怒,“你避而不见,如今回来就这般?”

    “葵兴不敢。”

    李境和声音清冷,“起来。”

    山一样的身形巍然不动。

    “起来!”

    李境和语气不善,难得生气,葵兴微微抬头,“夫人勿要为葵兴生气,葵兴特来请罪!”

    请罪?

    李境和抬起青花瓷的茶盏,顺手就丢了过去,砸了葵兴一身后落地成渣,“起来!”眼看就要暴怒,葵兴抬眼看到她微隆小腹,马上起来,弓腰说道,“夫人如今身子要紧,不要生气,葵兴之前脑子迷糊,犯了浑。”

    “好好说话!”

    李境和不耐看他,葵兴知道真是惹了她生气,赶紧上前来斟茶倒水,“公主,葵兴回来了。”

    嗯?

    “葵兴——”

    李境和抬头,看着高高壮壮的男人,如今顶着个卤蛋头,有些滑稽,“什么意思?”

    葵兴斗胆坐在李境和跟前,再与公主四目相撞时,粲然一笑,“公主,葵兴全都想起来了,不傻了。”

    呵!

    李境和有些疑惑,“真的?”

    “是的,所以想到大昭很多不好的事情,一时无颜面对您。”

    “……”

    李境和有几分诧异,她愣了一下,才拉着葵兴的大手,“全想起来了?”

    葵兴点头。

    “全想起来了。”

    瞬间,李境和的记忆被拖到了大昭最为黑暗的时光,她有些心悸,捂着胸口看向葵兴,“那你是去哪里了?”

    怎么出去一趟,就没了踪迹。

    葵兴咽下这多日的痛苦,只做云淡风轻,“要回来的了,却在边境上遇到了大苑一股小队,他们擅骑射,追着我跑了三四十里地,葵兴没有丢人,但寡不敌众——”

    李境和听到这里,心头痛了起来。

    “又是边境!可是过了妙香河的那处密林中?”

    葵兴大惊,“公主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屡屡梦到的葵兴,就站在那密林深处,烟雾缭绕也盖不住他浑身血迹。

    也不能不知道!

    她也死在那处密林深处,和亲的马车奢华精致,珠光宝气,做了她最后的归宿,似乎也不错。

    主仆二人,竟落了一样的下场。

    李境和一时情绪波动较大,小腹还好,喉咙却是腥甜袭来,她脑中警觉,不好!已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白玉石桌上,鲜红血迹像腊月寒梅,点点妖艳。

    葵兴大惊,忽地起身,扶住李境和,“公主,公主,莫要悲伤,如今葵兴不是回来了吗?”声音哀恸悲伤,担忧不已,李境和反手抚了一下鲜艳红唇,“不碍事,不碍事!”

    “去医院!”

    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

    葵兴几乎傻了眼。

    李境和拦住他,“不碍事,应该就是急火攻心,给我倒点水来。”

    待葵兴倒水来,又草草收拾了桌面,才低头请罪,“是葵兴的不是,公主切记保重身体,不然葵兴再没脸伺候在跟前了。”这一口血,让葵兴担忧不已,李境和与他相对无言,草草喝了几口水,就歇了下去。

    许久没有的噩梦,再次袭来。

    早春几个丫鬟,在梦里哭着喊她,“长公主,地狱太冷,奴等熬不住了。”

    她满面疮痍,“你们要我如何?”

    晚秋泡发的身子在梦里清晰可见,她歪嘴斜眼,七窍流水,“长公主,葵兴死了。”

    我知。

    从前大昭故人,一个个排着队站在她跟前,声声都是长公主,臣有罪。

    什么罪?

    和亲不成之罪。

    李境和心中难受,一个午觉睡起来,浑身汗湿。

    和西南带着家庭医生过来,给李境和量了体温,“有些低烧,先扛一扛。”孕期生病,大多硬扛。

    “夫人做了噩梦?”

    李境和未言,探头看了外头,“葵兴呢?”

    和西南叹道,“您睡了之后,葵兴就坐在门口,他如今大病初愈,我们也劝不动,只能随他。”像一座门神,守在正房外头,石狮子都没有他那么坚贞不移。

    小桩嘟囔道,“葵兴大变,如今也不好忽悠了。”

    “我看着是聪明不少。”

    小桩点头,“西南姐,葵兴何止是聪明,简直是个暴力狂,他掐着我脖子时我都以为要死了。”

    “瞎说!葵兴最乖了。”

    乖?

    小桩翻了个白眼,“姐,你好好看看,葵兴真的变了。”

    困顿过去,最是无用。

    李境和招来葵兴,安抚一番,葵兴低头不语,只是点头。

    “葵兴,我爷爷,也就是高家爷爷——,恐怕也是大昭之人。”

    什么?

    葵兴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高家祖父?公主……夫人如何发现的?”

    李境和说了一通,葵兴绞尽脑汁,“大昭王土开阔,子民千万,得公主恩泽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到底是谁……葵兴也不知。”

    二人冥思苦想,葵兴又问,“可会是皇室宗亲?”

    “拿不准,所以你好好养身子,改日我们回一趟沪市,翻看爷爷之前留下的东西,兴许有些发现。”

    如今的葵兴忍不住长吁短叹,“说是往前看,好好过日子,可这故人若真的存在——”

    “无碍,爷爷离去将近两年了。”

    李境和交代葵兴不许把吐血之事说出去,葵兴有些不同意,“都吐血了,我最近在医院里待了许久,无缘无故的,也不会吐血。”

    “应该是食道或者肠胃里,一气之下,毛细血管破了。”

    好说歹说,葵兴才算作罢。

    晚间,丰愚行回来后,先是把李境和搂到怀中上下打量,“一日不见娘子,如隔三秋,想煞我也。”

    “愚行,小别胜新婚。”

    丰愚行瞬时想到,凑到她耳边,吻住耳垂,呢喃道,“昨日你给我电话,不小心按了免提,耿宁他们都听到你控诉我的——”

    李境和如玉容颜忽地起了一层红霞,嗔怒道,“丰氏赞羽,你是故意的!”

    ——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