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害死了她!

    乌云遮日,凄风楚雨,西风残照间一切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

    “酥酥!”

    裴郁从恶梦中被惊醒,他一身虚汗,面颊苍白如纸,被窗缝散进来的惨淡月光一照,阴森吓人。

    他睡了很久,也做了一个长到醒不来的梦。

    梦里,有七窍流血惨死而亡的母亲,母亲倒在一片血珀之中了无生气,可自己刚上前,她却又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她说,吾儿,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

    他惶恐又惊惧,想要解释,不是他,真的不是他,他怎么会害死酥酥,酥酥是他最心爱的姑娘啊。

    可是下一瞬,画面却消散了,他看到父皇躺在病榻上,枯槁龙钟。大魏的神,开创万世太平的太祖皇帝,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恨意与冷漠,他不爱自己,从未爱过。

    还有大皇兄……他死前七窍流血,尸骨无存,一双血手紧紧握着自己,他眉宇间是满满的失望,他说,阿弟,你太让我失望了,简直是无能至极。

    还有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魂魄,各个都来找他索命……

    然后,又看到了许多人,都是这些年在他面前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了,巨大的死亡阴影,彻底将他笼罩,掩埋。

    到最后,他看到了裴闻。

    他亲眼看着他咽气,甚至阖不上双眼,可他的表情却开始诡异的狰狞起来,痛苦地宛如再生,他恶毒地讲——————

    我诅咒你们永世分离。

    诅咒你永远爱而不得。

    一语成谶……

    不……不会的,他顾不了其他的了,他有更重要的事,他得先护着她。

    可,她呢?

    为什么他都看见这么些人了,好的坏的全有,他讨厌的,怀念的,可唯独看不见她。

    她恨自己,厌恶自己,不肯原谅自己,所以就连自己的梦中,也不肯来吗?

    裴郁胸口剧烈的起伏,猛的惊醒后,开始大口急促的喘气。

    他醒了。

    垂眸,瞧见自己身上布满银针。

    太医正替他拔针:“大人莫要太过伤神,凡事还是要以身体为重。”

    薛管事更是满面愁容,他跟在首辅大人身边多年,知晓他的身子,腥风血雨这么些年,过的一直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也就练成了铁打的身子。

    可常年在战场厮杀,总有不顾性命拼命的时候,他常常死耗着自己的身子,加上这三月以来,更是连轴转。

    如今大受打击,悲从中来,便成了强弩之末,撑也撑不住了。

    裴郁整个人自醒来后,便死气沉沉的,安静的诡异。

    薛管事主动站出来,想劝上两句,可踌躇间,裴郁却出声了。

    他问:“叫万九上来。”

    万九来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那日,可是你亲眼所见?”

    万九惨痛的闭了闭眼,劝道:“大人,就是为了逝去的皇后娘娘,您也要珍惜自己的身子啊……”

    裴郁眉宇间带了暴虐的神色,烦躁的一把掀开眼前的药碗,将之全部扫落在地。

    “本官问你到底看没看见?”

    万九叹息:“卑职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火光冲天,卑职想要冲进去救娘娘,可火势简直是太大了,完全不可控,房梁已经坍塌,外头的人冲不进去,里头的人……更是根本出不来。那样大的火势,被困在其中的话,不出半刻就会被……”

    “况且,看那烧起的模样,至少也有半个多时辰了。”

    裴郁眸光空虚,转头看向窗外,盛夏时节,天亮了,可他的天,再也不会亮了。

    喉头苦涩,一阵腥甜,似乎那股铁锈味又涌上心头了,他强硬的压下去,平稳呼吸,又道:“然后呢?继续。”

    万九内心满是不忍,叹息一声:“卑职动用了令牌,派人来帮助灭火,可一切已经被烧毁了。火彻底灭尽时,已经天亮了,娘娘的卧房烧的尤其厉害,坍塌的不成样子,有两具焦尸被掩盖在下头,是娘娘和籽月的遗体……”

    “两具尸首已经是面目全非,什么都看不清了。”

    裴郁回过头,万九继续道:“那两具尸首,一具,在烧焦的头发上粘黏着……蝴蝶珠钗。”

    “另一具,是较寻常女子高大些的女尸,这些种种,都能证明,那两具尸首就是……”

    “够了!”裴郁显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闭上眼,神情痛苦万分。

    “都先出去吧。”

    众人应声,皆退出去,只见从来都凶神恶煞,对谁都张牙舞爪的首辅大人,此刻正落寞万分的半靠在软榻上,像是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儿似的,垂目,情绪难辨。

    裴郁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到这种境地呢?

    是谁的错呢?

    从前,他从来学不会反思,因为在大魏,他从不会有什么错,可一遇到倪酥,就干什么都错了。

    错……简直错的离谱!

    从一开始,他带着目的接近,便是错。如果能换回倪酥的性命,他愿意她从一开始便不认识自己,强求因果,必然要遭受谴责。

    而现在的一切,就是他的报应。

    “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道白袍身影风一样的卷了来,一向文质彬彬的贵公子,一把抓住那病蟒的衣襟,恼怒又狼狈的质问:“裴郁,你对小酥做什么了!”

    裴郁再也不复嚣张,他死气沉沉,说不出一句话来,第一次,他在谢延面前毫无斗志。

    “你害死了她!”

    “就是你害死了她!”谢延嘶吼着,眼眸猩红,将人从软榻上毫不留情的扯起来。

    裴郁凤眸中的神光汇聚,露出恐慌惊惧的神色,他摇了摇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苍白的辩解:“不!不是我!”

    “我怎么会害死酥酥?!”

    谢延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小酥一直以来都想离开你,可你却强迫她留在你身边,她痛苦极了!”

    “没有你,她不会死!”

    这些血淋淋的事实,被连根拔起,这些话就像一只旋转的冰尜儿,无形化开了裴郁胸腔中的情绪,他瞳仁微扩,血丝化为鲜红的血色,双手一把握住白袍青年的肩膀。

    嘶吼中带着痛苦的沙哑:“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