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陈年旧事

    教学楼顶层,废弃失修的走廊上,灰尘有手掌厚,蜘蛛网像是头发丝,挂在墙沿,搭配脱落的墙皮,简直就是一张遍布老年斑的人脸。

    陆正跟在憨态可掬的胖教练身后,往幽暗的深处走着,他毕恭毕敬,礼让着胖教练。

    “好了,已经走到头了,他们也听不见,就我们两个人,可以跟你说了。”胖教练那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动了动,抬起低垂的双眼,真诚地看着陆正。

    “哦,那教练,能说一下肖玉她爸和名叫何百万的赞助商之间的过往吗?”陆正谦和地问。

    胖教练耸动圆脸上的肉,就慢条斯理开口了:“我们学校的赞助商,他本来不叫何百万的,在他还是我学生,在这学校里读书的时候,他就表露出来经商的苗头,为此他特意改名何百万,就是立下志向。”

    “多年打拼,他最终依靠经营运动品牌富甲一方,并一直在回馈母校,近几年的校运会都是他赞助的。”

    “不过,貌似今年他生意不怎么景气,遇到了难关。”

    “更加让我和他都意想不到的是,我另一个学生肖大刚,也就是肖玉她爸爸,又回来母校,开始闹事。”

    胖教练一口长气说完,语速迟缓,陆正一字一句都能听清,毫无理解压力。

    他手握成拳,支着下巴,咀嚼着这些信息,过了会,等胖教练停住,他才问道:“那肖玉她爸,为啥要闹事?是因为生意纠纷吗?”

    胖教练点了下头:“是,但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

    “教练,我还没说我的看法,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陆正看着胸有成竹的胖教练,不解地问。

    “我阅人无数,对你们这群小年轻肯定是一猜一个准。”胖教练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扬起笑眯眯的脸,以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陆正只得耸耸肩:“以我的愚见,肖玉她爸是和何百万一起经商,但在有了点红利的时候,就中途退出,害得何百万差点破产。”

    “但何百万熬了下来,转危为安,甚至于混得风生水起,直到有今天的地位。”

    “肖玉她爸就眼红了,又来争夺财产。”

    陆正这般陈述道,将自己推断的过往悉数告知。

    胖教练露出亲切的笑容,有些嘉许地看着陆正,意味深长地道:“说对了一半,肖大刚他没有中途卷款走人,而是生了场大病,被迫退出了。”

    “等他病情痊愈,他和何百万创建的公司,早就大变样,完全没有属于他的位置了。”

    “他自己负气出走,何百万每年还是会给他分红。”

    “然而,叫我和何百万都没想到的是,二十年来都一直相安无事的肖大刚,一个月前,突然发难,要抢夺公司归属权。”

    “还在不久前,打了何百万,这就是刚刚你见到的一幕产生的缘由。”

    胖教练娓娓道来,将自己两个学生间的陈年旧事详尽托出,陆正清楚地掌握了事情原貌。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们中谁背信弃义了,但看经历,他们俩谁也没干什么恶事。”

    陆正尊敬地道:“那教练,你有什么办法能调和他俩,缓解这纠纷呢?”

    胖教练圆嘟嘟的脸上,两腮帮子的肉颤了颤,他很犯难:“以前他们是学生我还有办法,现在都翅膀硬了,两个大老爷们我也劝不了。我感觉还要靠肖玉同学。”

    一提起肖玉,脑子内嗡的一声,像是水底冒出来一串气泡,浮出水面在碎掉,陆正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肖玉有这些特权,在体育馆内,几乎出入无阻。看来都是身为体育老师,兼任教练的他在帮忙。”陆正看向胖教练那慈眉善目的外表,登时有种他深藏不露的感觉。

    胖教练晃晃悠悠,挺着松软的大肚子,像是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先往前走两步,陆正尊师重道,再跟在后面往前走。

    “哒哒。”

    空寂走廊内,死水般静默,两人低沉的脚步声,也和锤子敲地面一样,格外响亮。

    走回无人打理,烂得不成样子的办公室门口,里头透出黯淡昏黄的灯光,像是蜡烛火似的。

    陆正本能地顺着灯光,望向天花板上头,就见那上头的葫芦形灯泡,是农村里常用的老式照明工具,早就给淘汰了。

    这里还有,足以说明何百万还是念旧的,乐意待在二十年前的环境里。

    “办公室陈设都是二十年前的旧光景,八成得是教练和两学生,曾经待过的地方。”陆正环顾四周,有一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办公桌里外,两个老同学在激烈争吵,肖大刚不念旧情,粗言秽语,而何百万保留着上层社会人士的格调,不愿意叫骂,温文尔雅地辩解。

    肖玉则是夹在他俩中间,手忙脚乱,从来插不上话,时不时挨老头一句训斥。

    眼看聪慧娇俏的肖玉,如一致笨拙的小鸭子,两头受气,陆正看不下去,有点保护欲的意味。

    他先是侧脸,低声对胖教练儒雅道:“教练,容我发下脾气。”

    胖教练先是微微一愣,再是木然地点头。

    “嘭!”

    得到允许,陆正才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颗小拇指头大小的石子,就是瞄准天花板上,那老旧灯泡射出一击。

    灯泡炸碎,碎片掉了一地,里头灯丝“滋滋”响,炽热的黄线灭却,昏黄的光霎时消失,众人给幽暗吞没。

    黑灯瞎火中,前头墙壁上,给窗帘盖着的窗户透着点暗沉的光亮,是夕阳的余晖,让屋内有一点能见度,众人依稀可以看出事物的轮廓。

    “谁把灯泡打碎了!”肖大刚火冒三丈,大叫道。

    陆正则是趁着他视线模糊,自己提前判断好了方位,朝他嘴唇打出一击。

    “啪!”

    “哎呦!”

    肖大刚给打掉一颗门牙,牙齿和着血,嘴里弥漫开腥味。他上嘴唇也给打出来一个裂口,血肉烂出来一个眼,叫他大幅度张嘴就撕扯伤口。

    他捂住嘴,叫唤一声,嘴唇微动,都是伤口撒盐般的疼痛,这硬是叫他憋着,不敢做声。

    叫骂声停止,办公室内总算安宁,像是暴风雨过后,鸟兽淋湿,归去洞穴,蛰伏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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