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努力的人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沙坑狭长,黄白相间的细沙像是点点的雪屑,堆积铺盖在长条坑中,形成了一条肠子带。

    陆正坐在草坪上,喝口橙汁的功夫,就目睹了伤员差点追平自己成绩的事迹,也是难得一见让他战栗了下。

    “这人腿上伤是假的,伪装出来骗人的。”陆正视线浓凝,成一根针,不解地窥探伤员,像是要将他整个外表刺穿。

    目光从上向下移,陆正的澄澈双眼就落在了伤员的右小腿上,不再挪动。

    他盯了一秒钟,见他右小腿肌肉遒劲,皮肤紧致,血管一跳一跳的,和马腿一样壮硕,全然没有伤病的征兆。

    “这伤员,他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装成腿受伤,让他麻痹大意。”陆正推测道。

    如他所料,伤员长得比较瘦小,一直饱受欺凌,他还是体育生,只能苦练双腿,希望学得一技之长,大展身手。

    伤员这个穿着红色田径服的小个子,出没在陆正视野里,他回头望向陆正,神情黯淡,并无什么喜色。

    “好一个不屈不挠的人才,这人也是个能手。”陆正心中倒是颇为欣赏他,主要是伤员表现出彩,也没什么敌意,唯一缺点就是深沉。

    伤员重新站回助跑线上,又是一段奔突,双耳贯风,那条装伤的右腿踩踏地面,伸展自如,甚至于有点金鸡独立的意味。

    他矢志不渝,心无旁骛,唯一的目的就是第一!

    冲到起跳线上,身子大鹏展翅一样,往起腾跃,再就是一个蟒蛇出洞似地射远。

    他单薄的身子落地,双脚踩出两个凹坑。

    “可是还是不够。”陆正全程观看,神情投入,等他落地,他就大概有了判断,这位还是差点火候。

    老裁判在场上,也是欣慰地一笑,又惋惜地吐出一口气,心中做出与陆正一样的判断:“可惜了点。”

    测量员测完,报了数据:“4.6米!”

    这次反倒用力过猛,重心不稳,成绩退了毫厘。

    伤员有些沮丧,面上抹了把灰一样,整个人给淋了雨似的。他走向自己熟人时,看着他们庆贺的脸,苦涩笑了笑。

    陆正见状,回想起来自己身边的人,不乏勤奋刻苦,却功亏一篑的那种,他有点佩服这个伤员。

    “是个好苗子,我可不想再打击你自尊心了。”陆正起了点意头。

    急行跳远比赛结束,裁判庄重宣告道:“第一名陆正!”

    伤员有些不甘地捏了捏拳,但看向陆正时,却是冷静。

    陆正与他对视一眼,他从伤员的阴暗眸子里,觉摸出来一点拼命三郎的味道。

    “我不想让你,但不想赢你,那么接下来,要是再遇上,就听天由命了。”陆正默默道。

    伤员则是对陆正有一丝好感,之前他给众多人嘲笑时,唯独陆正面带关慰,虽然他表面冷着脸,不领情,但冰凉的心却流过些温热。

    “我记得这个同学,他叫陆正,是个好人。”伤员感激陆正对他的关切眼神。

    赛场又得重新布置了,大量选手散去,待会又有新的选手会源源不断补充过来。

    田径项目,只剩下最后一项背越式跳高,这也是陆正报名的最后一场比赛。

    和他直觉一样,水杯倒下,水流蔓散般,股股消去的急行跳远选手逐渐走远,分回向彼此班级。

    狭长场地上,零星伫立着几个人影,令人一目了然。里头依旧坚挺着伤员。

    这次,伤员也不加以掩饰,装成伤腿模样来麻痹对手,而是短小精悍地将右腿放下,生猛地一踩地,在塑料草坪上蹦跳几下。

    他大概一米六高,却有种狒狒的感觉,只有狒狒的优点,而无缺陷,该是一种怎样的褒奖。

    场上萧索,春风清凉,配合着潮湿的汗液,让人不由地收缩身子。

    陆正也只得穿回外套,在边上静坐,他目光巡视四面,间或落在伤员那片,见他干劲十足,精神饱满,穿短袖在热身。

    一刻钟后,工作人员将跳高架台给搭建好,就牢固安稳放在沙坑附近。

    跳高架台,宛如龙门,而参赛选手们,彼此就是一条条渴求化龙的鲤鱼。有笨拙的,有超凡的,有坚韧的,有懒散的……

    陆正心知,自己不过是运气好,伤员那种才是货真价实,昂扬不屈的人才。

    背越式跳高的选手们,在台子搭建好后,把握时间,吆五喝六地来了。

    到场后,和被扫帚扫在一起的落叶一样,肿块似地靠在一起,拥堆着,分散在架台四边。

    陆正立起来,拍打下屁股,将外套脱下,交给胡和保管,就上前,找了处空地,安逸站好。

    老裁判对陆正有好感,从他身后走来,上场时对他亲昵耳语:“陆正选手,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还在,加把劲,让我老骨头一把,还能再开开眼界。”

    他有着很多未竟的心愿,寄托在陆正身上,想了无牵挂地善终。

    “嘘!”

    吹响口哨,他开始点名,一个一个选手依次登场。

    年轻力壮的大学生,风华正茂,全都是结实身材,笔挺五官。

    看着这大帮人碰运气地跳完,基本无一例外地都是碰到了杆子,给杆子碰落,成绩作废。

    陆正腻味地观看几眼,就是无聊地望天。

    “大部分人还是业余选手,纯粹为奖金而来,没几个正式选手,我靠运气也是出发点一样。”

    陆正一边无趣地同胡和搭话,一边朝着伤员瞟,他唯一的看点就是伤员了。

    老裁判高频率地吹口哨,栏杆给“桄榔”地掉地上,两声音此起彼伏,交相合奏。

    “嘘!”

    裁判示意安静,敲惊堂木般,表情严肃,不容置喙。

    他点了名,陆正该上场了。

    陆正就抬头挺胸,闲庭信步地上场,走到架子边,他报道:“调到一米八四。”

    “咦?”

    “哦豁!牛啊!上来就是高难度!”

    “他是绝世高手啊!一定是这样!深藏不露,我作为体育生,都没听说过学校有这号人!”

    一堆学生在议论,有认出陆正的,知晓点他事迹的,就大肆渲染,传得神乎其神。

    此时,测量员不紧不慢,他习以为常了,就给架子上,那横在两根刻度细柱上的栏杆,给往上移动了一段距离,摆在了刻度184cm的高度处。

    测量员办好后,贴着刻度的凝滞双眼,移开后,转向陆正,露出一丝猜疑。

    他远退到场边,距离这六米远。

    裁判号响,陆正就要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