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 黑蝉

    街上人来人往。

    还未迈步进医馆,便听到白大夫细微的咳嗽声。

    进了门,就见白大夫在喝药,秀秀瞪着大眼睛瞧着,倒像在督工。

    “今日我来坐诊,白先生去后堂歇息吧。”林白走上前。

    “无妨。”白大夫摆摆手。

    林白耳目敏锐,察觉到白大夫的气息比往日还弱点。

    “外公,你多歇息会儿吧,这儿有我们呢!”秀秀接过空药碗,一手拉着白大夫往后堂走。

    林白跟上去,又劝了几句,这才让白大夫歇下来。

    从后堂出来,秀秀便侧着头,十分仔细的打量林白。

    林白没搭理她,只拿起本医书看,静等病患上门。

    “你今天怎么来晚了?”秀秀问。

    “起晚了。”林白随口糊弄。

    “懒虫。”秀秀磨了墨,开始抄医书。

    写了一会儿,她揉揉手腕,见林白正低头翻医书,便嘴里咕咕咕两下。

    林白抬起头看她。

    秀秀笑嘻嘻看着林白,也不说话。

    “有事?”林白严肃的问。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丢钱了么?怎么一副老婆跑路的样子?”秀秀盯着林白腰上的钱袋。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林白无奈的很。

    “就感觉。”秀秀歪着头,看着林白笑,又问“你今天好像好看了点儿。”

    今天出门没照镜子,但林白能感觉到,自己从内而外都有了质变。

    倒不是说样貌变了,而是精气神又迈上一个台阶。

    林白估摸着,应是穆贞丹药的缘故。

    表面的改变应该是微乎其微,也就是与秀秀朝夕相处,她又爱盯着瞧,是故看了点儿。

    “我哪天不好看?”林白反问。

    “你自然天天都好看,改天给伱头上戴个花儿。”秀秀笑。

    林白瞪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

    “手给我摸摸。”秀秀又开口。

    “你才多大?”林白抬眉,心说这丫头得好好管教管教。

    “怎么?我就算没你大,摸脉的时间也比你长!”秀秀严肃正经。

    “摸脉啊……”林白伸出手,略作呼吸,调整脉搏。

    秀秀静静摸了好一会儿,道“没啥问题,挺好的。你摸摸我的。”

    说着话,她伸出胳膊。

    林白搭脉,闭目静听。

    “很是康健。若以后少杂思,少话语,少贪嘴,必得安宁喜乐,长命百岁。”林白笑着说。

    “你就会捡好听的糊人。”秀秀傻兮兮的笑。

    “给我也把把脉。”这时,门口帘子挑开,正是裴宁。

    她不带半分杀气,也没穿黑,只着淡绿裙子,手上提剑,倒更有江湖儿女的潇洒从容了。

    林白一阵头疼,秀秀已看出自己今日稍有不同,不知裴宁是否会注意到。

    压下心中之思,面上一如往常,林白只赶紧站起来,拱了一礼,好奇道“裴姑娘怎么来了?”

    “裴姐姐……”秀秀得白大夫管教,不让她跟裴宁走太近,是以颇为生疏,还不及林白见的次数多。

    “我听说白先生病了,过来瞧瞧。”裴宁走上前,看向秀秀,道“我是你师叔,不是姐姐。”

    她往常的声音很清冷,这会儿对上秀秀,却柔柔的,还有几分宠溺的笑。

    秀秀俩小手搓啊搓,小声反驳,“我可没师叔。”

    “白先生休息了?”裴宁又问。

    “方才吃了药,已歇下了。”林白说。

    “那就不见了。”裴宁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把礼盒放到秀秀怀里,“小小心意,莫要再推辞。”

    秀秀手忙脚乱的接住,也不敢说不要,只看向林白,等林白拿主意。

    “贵人好意心领了。”林白示意秀秀收起来。

    裴宁点点头,坐了下来,伸出胳膊,放到桌上,道“给我也搭搭脉吧。”同时眼睛盯着林白,依旧带笑。

    她手腕很白,手指很长,虎口有茧。

    “贵人身体康健,无须把脉。”林白说。

    裴宁不说话,只看着林白。

    林白咬了咬牙,坐下来,两指按住脉门。

    内功深厚之人的脉搏通常极缓慢,裴宁也一样。

    “脉门在手,要不要趁此制住她?”林白琢磨一会儿,觉得还是算了。

    对方或许已经生疑,那既然敢交出脉门,必然有依仗。

    “裴姑娘身体康健,远胜常人。”林白收回手指。

    “没别的问题么?”裴宁问。

    “别的问题……”林白想了想,问“裴姑娘月信是不是不太准?”

    裴宁把剑拍到桌子上,脸竟有些不自然的红。

    林白立即做出判断,往日里必然没人在裴大姐跟前说骚话,甚至于连追求者都无。

    “你干什么?要是不乐意换大夫就是,也没收钱,你干嘛吓唬人?”秀秀立在林白旁边,瞪裴宁。

    裴宁看向秀秀,面上又露出笑,道“我不是吓唬人。我的意思是,我常年练武,确实月信不太准。”她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秀秀脸蛋,又笑道“我是你师叔,不是外人,你该跟我亲近才是,我也喜欢你。”

    这话是说我就是外人了?林白也不吭声,只默默防备着。

    秀秀往后退了两步,摇摇头,也不说话。

    一时间,医馆内的三个人都不说话。

    良久,裴宁拿起剑,站起身,道“我先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林白,问“可有方子能治么?”

    林白摇摇头,又道“通常而言,成婚了就好了。”

    裴宁点点头,提剑离开。

    “你以后可别学她,拿一把剑就凶人。”秀秀叮嘱林白。

    “凶谁也不会凶你。”林白捏了捏她的脸蛋,发觉秀秀好像确实亲自己,不亲裴宁。

    “老是捏我脸,真是的。”秀秀掰开林白的手,咯咯咯的傻笑,小声问“猪蹄膀贵不贵?”

    这是又嘴馋了。

    待到天黑,林白离开医馆。

    一路上时刻小心注意,并不见半分异常。

    “没人跟踪,裴宁没发现我的异常?还是另有打算?”

    林白一路上琢磨着,还未到家,便见穆贞家的包子铺起了火。

    许多街坊提着水桶救火,四下里乱成一片。

    走了,走的很是决绝。

    林白看了一会儿,往自己家回。

    到了门口,拿出钥匙,先静听院中动静。

    只有蝉鸣,并无什么不对。

    开了大门,林白扫了一眼,院子里一如往日。

    再看枣树,上面趴着個黑蝉,唧唧唧的不停。

    往前走两步,那黑蝉扑棱一下,飞了过来,林白伸手,黑蝉落到掌心。

    很快,蝉翼掉落,上面竟有蝇头小字或可救命。

    黑蝉缓缓化为一黑色簪子,触感温润,也不知材质,似是某种树枝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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