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六、往事

    “灵湘,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年少时的贺闵之兴奋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钻进了帐篷,“我跟你说,这是地炎胆、灵赤果、祝余草等七种药材熬的补药,都是我亲手找到,你喝完它身体一定能好………”

    少年闯进来的太过突然,灵湘来不及收起符篆等东西,被贺闵之撞了个正着。

    “闵之,你回来啦!”

    灵湘企图用笑容转移贺闵之的注意力,偷偷的把符篆往袖子里藏。

    但是已经晚了,贺闵之还是发现了。

    “你藏什么东西呢?”贺闵之狐疑的问道。

    他把药碗放在了一旁,想要看看灵湘藏了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就是觉得闷,学了几张符箓画着玩玩。”

    因为知道灵湘不是什么普通人,贺闵之一时之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眼尖的发现灵湘的手指破了,他心疼的抓起灵湘的手指吹了吹,“怎么这么不小心?”

    少年人美到无法形容的脸庞温柔的凑在灵湘面前,勾得她五迷三道的。

    她吧唧一口亲在那近在咫尺的俊脸上,贺闵之动作一愣,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要问什么。

    灵湘看着他害羞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但又不敢把人惹的太过火,不然最后吃苦的还是她自己,于是她转移话题,问道:“地炎胆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过哎!”

    贺闵之记起自己的药,连忙跑过去端了过来,挑眉道:“地炎胆是一种蛇胆,这种蛇通身火红的纹路,生活在极炎的地底,很少见,它的胆有强身壮体的功效。”

    灵湘听着就觉得不简单,顺口问道:“这么稀有的蛇,你哪里抓的?”

    “西边的火山。”

    贺闵之说的云淡风轻,却听的灵湘眉头直跳,那座山之所以叫火山,是因为那座山里有个地下溶洞,溶洞里有岩浆,基本周围十里都寸草不生,那么危险的地方,贺闵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一不小心就得交代在那里。

    “你疯了,真的是,有没有受伤?”

    灵湘着急的在贺闵之身上摸来摸去,想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贺闵之抓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小手,调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啊,大白天呢,让人看见多不好?”

    灵湘被调戏的羞红了脸,生气的在他胸口捶了一下,转过身去不理他。

    最后还是贺闵之哄着她,她才肯乖乖坐着喝药。

    看着桌子上那黑乎乎散发着腥苦味的东西,明知道对自己不会有什么用,她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这才乖嘛!”

    贺闵之伸手刮了一下灵湘的鼻子,满脸宠溺的给她嘴里喂了一颗话梅。

    药的苦腥味顿时散去了大半。

    只是他掏话梅的时候,不小心撩起了袖子,露出了胳膊上的划痕,被灵湘看见了。

    灵湘瞪着他,半是生气,半是心疼。

    他无奈的把人搂进怀里,叹息道:“百密一疏啊!”

    后来,灵湘就不让贺闵之替自己找什么补药了,反正喝不喝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用。

    那日灵湘偷偷藏符箓的行为,贺闵之思来想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打仗这几年,他几乎日日都和灵湘待在一起,只不过前些日子,她说想家了,回去了一趟。

    回来之后,就变的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了。贺闵之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但是他又想不出来。

    夜里,他趁着灵湘熟睡,偷偷潜入她的帐篷,找白天那张符篆。灵湘睡觉不喜欢太黑,总会留两盏灯。

    趁着那微弱的灯光,贺闵之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总算在一堆废纸下找到了一张血红的符篆,上面的纹路复杂,他看不懂,刺鼻的血腥味提醒他,这张符是用血画的。

    他脑子好使,即便上面的纹路图案十分繁复,他还是全部都记了下来。

    记住图案后,他不动声色的将符篆放回原地。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贺闵之脑子里不断的描绘着那张符篆,他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画着,越画越觉得古怪,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了想,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找了张空白的符箓,一气呵成的画完那张符,画完之后,他竟觉得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险些腿软的站不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贺闵之大惊,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个不得了的东西。

    贺闵之虽然才智出众,天赋异禀,但对灵湘来说,他只是个普通人,以他当时的见解和能力,完全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符篆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转移因果的符箓!”

    一直在聆听的灵潼突然开口。

    她们一族的人寿命不长,族内又有不能通婚的规矩,所以成年之后,都要到外面寻找心仪之人,传宗接代。

    当年她小姑姑分明已经出去了,回来时却并没有怀孕,反而跟族长大吵了一架。

    起因就是那张符箓。

    “没错!”

    贺闵之痛苦的抱着脑袋,当时的他,年少轻狂,自以为脱离天道之外,天赋异禀,窥探天命却不背因果,谁知,这些因果全被灵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若他早知道,就不会无数次的使用这个能力。

    当时战事迫在眉睫,西翎战神骁勇善战,北燕竭尽全力才能抵挡攻击,当年的北燕,战力其实并不如西翎。

    等他通晓这种能力之后,更是明白,西翎国运正旺,即便贺宗元再勇猛,也敌不过天命。

    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动用推衍之力,钻命运的空子,硬生生扭转了原本的结局。

    后来当贺闵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灵湘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日,北燕大获全胜,西翎退兵数百里之外,后面即便西翎蠢蠢欲动,却再也动不了北燕的根基。

    只是,背负了因果的灵湘,就那么,缓缓的在他怀里咽了气。

    她说:“不要难过闵之,我本来就活不久的!”

    “只是可惜了,没能跟你生个孩子!”

    贺闵之的绝望犹如洪水般淹没了自己,他痛哭着质问灵湘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为什么要替他背负因果。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闵之痛到无法呼吸。

    那个傻姑娘笑着流泪,“因为我爱你啊,傻瓜!”

    因为爱,愿意成全,愿意牺牲。

    灵湘看贺闵之的眼神是那么不舍,那么缱绻,可是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啊,又何必耽搁贺闵之的人生,她知道贺闵之想要两国太平,能帮到他,她此生无憾了。

    可是灵湘不知道,没了她的贺闵之,此生未娶。

    灵湘死后,贺闵之守着她的尸身迟迟不肯入葬,他去了一趟玄族,发了疯一般揪着族长的衣领,询问是否有复生之法。

    族长气的不轻,“你在做什么白日梦,要是真有什么复生之法,我玄族的人还能快绝迹了?”

    可是贺闵之不信,他总觉得玄族能耐那么大,肯定有什么秘法能让人复生。

    他在玄族闹了一通,最终被族里的人打晕扔了出去,自那之后,玄族的人就搬了地方,贺闵之再也找不到了。

    这么多年,他也想明白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复生之法,不在了就是不在了。

    灵湘的尸身渐渐发腐发臭,再也看不出来之前美丽的容颜了。

    贺闵之这才决定送灵湘安息。

    他一个人抱着灵湘的尸体,爬到了最高的一座山上,亲手刨了一个坑,将灵湘放了进去。

    灵湘自成年起出了玄族,就遇见了贺闵之,之后就一直待在贺闵之的身边,以前听他讲起京城的繁华热闹时,总会心生向往。

    灵湘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她短暂的年华没能好好看看这大好的河山。

    所以,贺闵之要让她站在最高的地方,这样,她就能看的更远了。

    徒手挖坑让他的双手鲜血淋漓,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痛意。

    他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灵湘的异常,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扭转天命。

    如果一切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对这种能力产生半分好奇,也绝不会让灵湘使用这种能力。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贺闵之恨极了自己,恨极了这该死的能力。

    在安顿好灵湘后,他在灵湘的坟墓前,自挖双眼,发誓再也不与天道抗衡。

    整整三天三夜,贺闵之都没从山上下来,贺宗元着急,派人去找,结果发现晕倒在灵湘坟墓前不省人事的贺闵之。

    眼睛的伤没有处理过,很快感染了,那一次,贺闵之差点就没活过来。

    等他醒来后,他告诉贺宗元,在安葬灵湘的过程中,遇到了敌国的人,他伤了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贺宗元信了。

    他也很惋惜灵湘的死,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提灵湘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贺闵之也恢复了正常。

    之后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未去看过灵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