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章 百娆(三)

    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那声响彻天地的尖啸止息之后,包括某个远在高天之上的来茵蒂斯,都被其中掺杂的极端恨意激起阵阵心季。

    “发生了什么?”

    季清歌爬起来,朝尖啸的方向看去。

    那声音来自北方。

    铁漠之上,是无尽的死寂。

    微弱的幽光来自彼端的麟华,灰色荒漠的边际忽然传来波涛般的哭号,在灵魂颤栗之后,季清歌咽了口唾沫,爬起来,对着声音的方向按动腕表。

    “零号实验体她。”

    “实验体能力未知。”

    “该个体无法死亡。”

    “该个体直属‘夕翰江’所长进行管控,高天月内部任何单位都无权对其进行干涉。”

    “备注离她远点儿。”

    不对劲。

    夕云凝视着远处的怪物,皱了皱眉。

    作为这场考试的考官,她和高天月失联了。

    假如,铁月上要只有那些试验品的话,夕云怎么样都无所谓。

    但这里有她。

    从骨血中抽离出夕云的,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又为什么会这样?

    几百年了,夕云从未见过她如此清醒。

    “她?她?什么东西?”季清歌原地跳了两下,试图甩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东西还有性别?”

    “你管她干嘛,离她远点儿就行了。”

    夕云面色不变,随口说了个谎,“她一向这样,别管他,考试继续。”

    “唉?咱脚底下的这个符阵坏了还继续考?”

    杨凡一愣,见夕云点头以后,瞬间忘了听到那声吼叫后的心季,“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嗷。”

    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让杨凡想起小时候村子里闹的那场饥荒,虽说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强韧到不会受伤,但该难受的还是会难受。

    “嗯。”夕云不想多说,只是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宁云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丢了点东西,去西边找找,你们随意。”

    宁云其实不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只是那块心核让他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最近喝了很多杯茶,所以过去发生的大多数争端在记忆里都裹上了一层迷蒙的薄雾,那样很好,他喜欢当前的闲适,但若真出现了浸染着过去气息的事物,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份只会带来糟心回忆的真实。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但能够触动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对于这些,他格外珍惜。

    高天之上,现出原形的来茵蒂斯嗅到一丝不详的气息。

    她十分困惑,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那股气息的主人早在她出生之前就被莉莉丝和那道残渣大卸八块,焚为灰尽。

    可她是深渊的智者,从不出错。

    所以,那只怪物,确实是她。

    她似乎失忆了。

    但,既然是她的话,应该能认出来那个人吧?

    想到这里,来茵蒂斯牵动身边的丝线,轻轻一弹。

    短促的地震之后,天地大变。

    一座又一座古朴的府邸从铁漠上拔地而起,接着是无尽的群山,再接着是连绵的巨木。

    短短几个呼吸,铁漠就从荒地变成了沃土。

    季清歌一行人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目瞪口呆,随后即使是最迟钝的杨凡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夕云,这里到底怎么了?”

    “夕云?”

    夕云早就没了踪影。

    她总归是来自深渊的邪神。

    只要来自深渊,来茵蒂斯就有办法引开她。

    “先别管她了,情况有些不对。”

    季清歌看着远处的群山,转头问宁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知道。”

    宁云其实认得山和树,但他从没见过那些刻着“炎”字的宅院。

    “啊,你们。”

    忽然,一道陌生的女声从众人背后响起。

    季清歌和杨凡被吓了一个激灵,当下回头和那人拉开距离。

    那是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女子。

    妖异,奇美,只是眼眸中有着一层化不开的迷蒙,让人看了分不清真假。

    “他在等你们,快跟上。”

    她颔首示意,随后撑起白色的纸伞,向着远处的府邸走去。

    周遭起雾了,遮住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阳光。

    “什么情况?幻觉?”

    杨凡警惕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和季清歌商量,就看到宁云提着手杖,大摇大摆地跟了上去。

    “哎!宁云!”

    “你等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乱了阵脚,只能跟着前面的宁云,一股脑往前冲,却只能失去方向,连同声音一起消失在迷雾里。

    世界安静了。

    宁云跟着前面的姑娘,沉默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

    在路过一片,泛着微光的花田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她。

    姑娘没有理她,只是带着他,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往前走。

    “你认识这些花吗?”

    宁云并不在乎她的无视,一边跟着她,一边对她说着絮叨的闲话。

    “这些花是一个很贪心的人,和她丈夫一起种的。”

    “最边上那些紫色的,叫眼罗。”

    “有剧毒,但吃了能生发,每年有好多秃子专门过来采这种花,每年这里要死好多秃子。”

    “再往东,那种矮一点,深褐色,最丑的,叫槐怜。”

    “捣成汁,抹在脸上,能润肤,是那个人最宝贝的花。”

    “北边的那些个,细细碎碎,五颜六色的,叫胚团。”

    “除了谷地深处那群需要易容的狐狸,没人喜欢那个东西。”

    宁云跟在她后面,像是许久没打开的话匣子一样,说个不停。

    “还有那种轻飘飘的,一吹就散的花,叫什么来着”宁云其实记得,但他还是苦恼地摸着后脑勺,“松决?廉朋?田青子?化灵”

    “腔图?红离?百固?铜装?”

    “捻尘。”

    大概是受不了身后那人近乎荒诞的猜测,沉默的女郎终于说话了。

    “冬符子,捻尘花,入药,安神。”

    她的声音比宁云的预想要冷冽太多,事实上,她的容貌,也让宁云一阵恍忽。

    是故人。

    他的故人。

    “好久不见。”

    似是忘了曾经的过往,宁云看着慢慢转身的女郎,莞尔一笑。

    “阿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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