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救危亡英雄初建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李纲上十议

    高宗皇帝即位后清除朝中旧党,起用新人,大封群臣,忽然想到李纲此时正从长沙率兵前来勤王,于是便诏谕李纲,拜其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立即来朝议事。</br>高宗皇帝诏谕一出,便有中丞颜岐上奏道:“张邦昌为金人所喜,虽然如今已位列三公、名号郡王,则更当加封其为同平章事,增重其地位;而李纲为金人所恶,陛下将其命为宰相,恐怕不妥,应当在其未至时罢之。”</br>颜岐生怕高宗皇帝不同意,将同样的内容写成五封奏章呈到高宗皇帝面前,当最后一封奏章递上之后,高宗皇帝再也忍无可忍,于大堂之上质问颜岐道:“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朕之天下,岂可以金人好恶为断?金人不喜朕,尔等可是想改换他人?”说罢将五道奏章掷于其面前。颜岐见龙颜大怒,连忙跪地磕头求饶,声称不敢。</br>退朝之后,颜岐仍不死心,将那五道奏章封好,遣人送往李纲处,希望阻挡其归来。但李纲看罢奏章,将其掷于地上,说道:“一派胡言,这等奴颜之言真是污吾双目!”于是提兵往应天府面圣。</br>李纲不日来到应天,高宗皇帝闻其来到,遣官员迎接慰劳,并设宴招待,又将李纲召到内殿相见。</br>李纲见到高宗皇帝,倒地便拜,涕泗交集,就连高宗皇帝都极为动容。君臣二人相谈间,李纲说道“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总师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阙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乞追寝成命。且臣在道,颜岐尝封示论臣章,谓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如臣愚蠢,但知有赵氏,不知有金人,宜为所恶。然谓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则可,谓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则不可。”</br>见到李纲力辞,高宗皇帝大怒,将范宗尹、颜岐二人谪贬。但李纲仍然不肯为相,高宗皇帝苦劝道:“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欲使敌国畏服,四方安宁,非相卿不可,卿其勿辞。”</br>李纲闻言,顿首泣谢,说道:“臣愚陋无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颠持危,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臣无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识擢,付以宰柄,顾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孤立寡与,望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使得以尽志毕虑,虽死无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皆中一时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br>高宗皇帝听后,说道:“望卿直言,朕定当遵从。”</br>李纲整理一下思路,又开口道:“臣有十议:一曰议国是。谓中国之御四裔,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二曰议巡幸。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三曰议赦令。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书,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如赦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汎滥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祖宗。四曰议僣逆。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改号,宜正典刑,垂戒万世。五曰议伪命。谓国家更大变,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昔肃宗平贼,污伪命者以六等定罪,宜倣之以励士风。六曰议战。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以作其气。七曰议守。谓敌情狡狯,势必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其冲。八曰议本政。谓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则朝廷尊。九曰议久任。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着,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十曰议修德。谓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俭,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br>李纲将十议说完,见高宗皇帝沉默不语,于是便说道:“此十议乃臣之肺腑,望圣上明鉴。”</br>高宗皇帝听后说道:“卿之所言,确为良策,朕心甚慰,待明日朝堂之上,便颁之于众。”李纲拜谢告退。</br>待李纲走后,高宗皇帝将黄潜善等人召入内室,又把李纲所书十议交于众人传阅,而后问道:“卿等以为如何?”</br>黄潜善说道:“其余皆可,唯僭逆、伪命二事不可。”</br>高宗皇帝问道:“何故?”</br>黄潜善答道:“陛下方登大宝,大赦天下,邦昌有过,却也是无奈之举,其在金人北归后便自废其位,还天下于赵氏,陛下才论其功,如今又论其罪,事出反复,不可为也。其余伪臣,见邦昌如此,其心必然生变,则朝中不稳矣。”高宗点头。</br>第二日朝堂之上,高宗将李纲所议说于群臣,只余八议,却将僭逆、伪命二事留住不说。</br>李纲见状,出列奏道:“此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方国家祸难,金人为易姓之谋,邦昌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敌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而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正位号,处宫禁,擅降伪诏,以止四方勤王之师。及知天下之不与,不得已而后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备论而以春秋之法断之。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谓因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银之扰。元帅府恕邦昌,谓其不待征讨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愤嫉邦昌者,则谓其建号易姓,而奉迎特出于不得已。都城德之,元师府恕之,私也;天下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弒君。今邦昌已僭位号,敌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刘盆子以汉宗室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易君,罪大于盆子,不得已而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欲建中兴之业,而尊崇僣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寮,一切置而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br>李纲的这番话说出,高宗皇帝无言以对,只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