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龙眠蛟舞(四)

    在蓝梦生眼中,“郡主”不过是个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人。帝京是座黄金城,人人都想去那里拼上一拼,人人都怕自己会陷进其中的销金窟。

    “什么郡主,咱们这什么地方,她才不舍得来。”蓝梦生道,“大白天的你们就别撒癔症,过两天我要走,提前同你们道个别。”

    老三几个一怔,面面相觑,十分不舍。

    蓝梦生之所以能做寨子里的二当家,全赖父母当年救过大当家的命。后来大当家发达,可惜恩人早死,便将蓝梦生祖孙接来寨子,为蓝婆养老,容蓝梦生肆意生长。

    寨子里谁人不知,二当家是大当家半个儿?如今他要走,对大当家而言无异于中年丧子。

    二当家年已弱冠尚未娶妻,他们这才见了貌美女子便要抢回寨子。

    老三等人唏嘘一番,蓝梦生又去找大当家。

    大当家自然极力挽留,最终蓝婆到来,说他们有不得不走的缘由,这才肯放人走。

    相识十数载,不免有一场大醉酩酊。只是蓝梦生天生病酒,滴酒不沾,早早地便放他回去歇着了。

    蓝梦生回了院子,见蓝婆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他心中虽有百般困惑,却因晚间吃饱喝足倍感困乏,抱着肚皮躺倒在床便睡着了。

    且时有呓语,梦中不过是埋怨祖母待小芙与廷玉过于宽厚,竟让他们白吃白喝白住一夜便将人放走。

    时至后半夜,蓝梦生被蓝婆推醒。

    “梦生,起来了。”蓝婆轻

    轻唤他,“咱们该走了。”

    蓝梦生尚未醒透,双眼惺忪地看了眼漆黑的窗户,问:“祖母,天还未亮呢。”

    蓝婆却道:“咱们提前走,免得他们相送。”

    蓝梦生听后,不情不愿地起床,揉着眼睛牵了马跟着蓝婆出门。

    寨子门口有放哨巡逻的,这会儿精神头都有些不济。见蓝梦生二人前来,提起精神问:“二当家这会儿便走?”

    蓝梦生一耸肩,直道无奈。

    “这会儿走,不给大当家的添麻烦。”蓝婆笑呵呵地再次嘱咐了几句话,便与蓝梦生一道离开了寨子。

    经过一日的暴晒,泥泞山路好走了不少。

    蓝梦生闷闷不乐地牵着马,似是为离开这件事而难过。

    蓝婆唉声叹气,最后终于道:“你也大了,有些事早该告诉你,可你心性不定,祖母便瞒着不说。梦生,你知道你祖父是谁吗?”

    “他是谁关我屁事。”蓝梦生头也未抬,“撂下您这么多年,连我爹都没见过他。他就是个臭虫我还能闻个味儿呐…”

    蓝婆挥手打他肩头,“胡言乱语!你可不能辱他!”

    蓝梦生摸了摸肚皮,蹙着眉头问:“他是谁呢?”

    蓝婆心头怦怦跳,还是说出了口。

    “你祖父是赤乌。”

    “赤乌?”蓝梦生嗤笑,“他若是赤乌,那我爹该做皇帝,我该是皇太子,怎么会轮到修仙的青龙帝跟他那不成器的太子?”

    蓝婆知道他不信,又说:“都怪祖母不好,若是当年肯

    舍了脸皮进京寻他,你也不会在山野中长大。梦生,你可知今日咱们为何要走?”

    蓝梦生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蓝婆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昨夜里来的那个丫头,便是景王的女儿,光献郡主,她也是你堂妹。”

    蓝梦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为何祖母会说他“作孽”。

    他停住脚,只觉头皮发麻,不敢置信地重复问:“她是我堂妹,我是她堂兄…我是赤乌之后?!”

    乡野间长大的青年,目之所及最远处便是济南周围连绵群山。帝京?魏宫?皇帝?于他而言与太阳又有何异?总归触之不及。

    突然有人告诉他,你是赤乌的长孙,连皇太子和光献郡主都要往后稍稍,这是什么感觉?这无异于将太阳捧到了跟前。

    蓝梦生惊喜异常:“那么说,祖母要带我去帝京认祖归宗?我也并不姓蓝,该是姓萧?”

    祖父虽说六年前驾崩,可只要祖母还在,他们一起去帝京,最后少说也能捞个郡王的位置坐一坐。

    “哈,这样天下美人儿就全是我的了?”蓝梦生十分开心,面上金钉随着飞扬的眉尾在月光下微微闪动。

    “不可!”蓝婆道,“你祖父已经死了,如今在位的是当年的兖王。现在这个时候去,就是羊入虎口!梦生,祖母今日告诉你这些事,是想要你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日后好能站起来活,有骨气地活。”

    “告诉我这些,又不进京去寻他们。”蓝

    梦生哼了一声,“做萧梦生多好?蓝梦生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

    蓝婆再劝他:“光献精明,已经猜到你我身份,这才是咱们不得不走的缘由。你该庆幸这回碰上的是她,若换了别的什么人来,知晓了你身份,必要将你带回京中。小时候祖母讲你与你听的汉末少帝刘辩的故事你可还记着?外戚内宦相争,少帝成了傀儡,最终死于一杯毒酒。届时景王与皇帝内斗,那些人拿你做筏子,斗死了皇帝和景王,再推你上位,将来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自然比一杯毒酒好不了哪儿去。

    蓝梦生没有念过书,却常听蓝婆讲这么些故事,倒也明白几分,觉得自己想得实在过于简单。

    蓝婆见他动摇,继续劝说:“若来的不是景王,是皇帝的人,你可哭去吧!都说你祖父死得蹊跷,明明该是景王继位,怎么传给了兖王?!他若知晓你在,必定伤你性命!”

    蓝梦生听后,登时冷汗涔涔,抱住蓝婆道:“祖母,我错了,我不该想那样多…咱们走,走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蓝婆终于松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不能陪伴你太久,眼神儿不好,有时还要拖累我们梦生…”

    “梦生从不觉得祖母是拖累。”蓝梦生使劲儿地摇头。

    蓝婆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头顶,又笑:“若是哪天祖母不在了

    ,你遇上难处,就拿着这个东西去寻景王…”

    蓝婆自行囊中摸出一个小包,包内裹着一块香木盒。

    她打开盒子,一支金钗静静躺在其中。

    金钗雀首翠尾,而孔雀拱着一只业火莲,莲花内嵌的竟是一只无比硕大的南珠。

    这等做工,莫说蓝梦生,便是天下名匠来也定为之称奇。南珠饱满圆润,世间难说再有第二颗。

    “这是你祖父留下的东西。”蓝婆道,“它名唤‘金爵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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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忘了备注了:觑觑眼儿是近视眼的意思,其实大家看文也能看出来。

    没想到吧金爵钗不在扶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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