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

    认识文秀才这么久,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特别淡定的,他这么激动的样子,墨晓嫣还真是第一次见。

    “走!娘子,今天咱俩下馆子去!福满楼!”文秀才双手抱拳回应着周围人的祝贺,抽空跟墨晓嫣说了一句。

    墨晓嫣看了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文秀才。

    “这是?”文秀才接过信封,翻看了一下,信封上什么都没写。

    “苏碧染女士来信,让我们等几日,她派的马车很快就到。还特意提醒轻减行囊。”墨晓嫣边说边往前走了,文秀才赶忙跟上,把信塞到怀里。

    二人去福满楼的路上,好多人都跟文秀才道喜,还有小商贩给文秀才一些吃食或小玩意儿。文秀才一一谢过,一个也没拿。墨晓嫣惊叹于消息流通速度之快,不亚于互联网盛行的时代,他俩看完榜就从学院出来了,这些人竟然这么快也收到了文秀才进了三甲的消息。

    再一思索,墨晓嫣明白了,哪里是什么消息传的快,是大家都聪明。文秀才没去上班,又红光满面,就差脑门上写几个大字“本人三甲”了。况且他还一路回礼,就像多米诺骨牌,看见别人对他说“恭喜恭喜”,自己也跟着说就对了,情商再高点的,随手拿自家商品送个礼,没准还能收获个免费宣传呢。

    福满楼是江城最大的酒楼,厨子和桂花酿都很出名,墨晓嫣跟着文秀才参加科考的路上酒楼去了不少,还是第一次来江城的酒楼。文秀才按照新婚的时候六郎带的饭菜点了一遍,他记得墨晓嫣都很爱吃。

    “不过了?”墨晓嫣看文秀才一连点了好几个菜,出言质疑。

    “有奖金。”文秀才附在墨晓嫣耳边,用墨晓嫣的语言悄悄回了一句。

    “那,我们真的要去找苏碧染吗?”不知为何,墨晓嫣心里有点没底,刚出成绩就搬去洛城,会不会引人怀疑。虽然不懂苏碧染说的阵营什么的,但在墨晓嫣的理解里,搬去洛阳,就是加入杜知府的阵营。毕竟朝廷任命书还没下来,他们就先行动身了。

    “娘子无需多虑,先享用美食吧。”文秀才把筷子放到墨晓嫣面前。

    墨晓嫣明白他的意思,人多嘴杂,回去再说。

    吃完饭文秀才继续去学堂教课,他叮嘱墨晓嫣先收拾衣服细软,等他晚上回家,就着手整理书卷。

    “我说,这样真的妥帖吗?你别被功名冲昏了头脑,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墨晓嫣看着忙碌的文秀才。

    “大夫人心思缜密,考虑的肯定比你我多。”文秀才嘴上说着,手上并不停,“她敢让我提前行动,说明她并不怕人们说她结党营私,而她让我提前行动,其实也是考验我。我若应邀立马前往,也就是向其他阵营宣布我已经加入杜知府阵营。”

    “你有那么重要?这么多人关注你?”墨晓嫣提出异议。

    “现在当然没人关注,可是提前行动这事儿,哪怕以后查起来,也是能发现的啊。”

    “我不懂政治,现在这国泰民安的,官员还分什么阵营吗?”

    “听你说的,你生活的地方也是太平盛世,朝廷治理有方,大部分人都安居乐业。那你们那里的官员,皆是两袖清风一生正气的吗?”

    墨晓嫣愣住了,确实,谁说太平盛世就不能拉帮结派了。

    “可是我们那里,国家领导正在重拳整治呢,万一这里的皇帝也来整治,那送命的必然是你这样的马前卒。”墨晓嫣这才明白了一点文秀才未来可能会面对的情况。“你别只想着可以逃离张家,忽略了其他的因素。”

    文秀才听到墨晓嫣这么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阵。

    墨晓嫣说的对,文秀才这么努力的科考就是不想再依附张家,想要独立。当他知道有可能能搭上杜知府的势力时候,他很开心,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在心里开始盼望自己能入三甲。他认为这就是凭自己的努力强大了起来,脱离了张家的荫蔽。

    可是去投靠杜弘仁真的是最好的出路吗?如果不去,以他的名次,最多就是江城学院里任职,除了可以领取朝廷俸禄外,似乎并没多大改变。他是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物,升迁什么的就更别考虑了——难上加难。而是最重要的是,三个月后的殿试,他很难有出彩的言论。

    如果如苏碧染信里所说,出任洛城学究,虽然待遇可能不如继续留在江城,但是有机会升迁,只不过可能会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为了让他更有利用价值,苏碧染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在殿试的时候也给当今圣上留个不错的印象。这样,前三甲,有两人都是杜家的。文秀才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只是他不仅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还想给墨晓嫣提供更好的生活,为此他还是愿意一试。况且,张老爷一定很希望他这么做。

    墨晓嫣一声不吭的看着文秀才,她明白那个聪慧的书生正在心里进行着一场博弈,正在仔细盘算哪条路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更有利。只是墨晓嫣不希望自己是影响他做决定的一个因素。

    “娘子,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树大根深,我相信杜家的实力。”

    墨晓嫣现在很懊恼,当时没有好好听苏碧染给她说官员们的八卦情况。如果认真记了,现在跟文秀才说一下,他肯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而现在,饶是这文秀才有八面玲珑心,也只能知道表面上呈现出来的东西,深层次的东西,他哪里明白。

    “要不,我们去和张老爷商量商量?”墨晓嫣灵光一现,张老爷虽然是地方小地主,并没有官职在身,但也是有盘枝错节的关系网的,而且私下还有一小支自己的武装力量,听文秀才说张六郎有时候会跟张老爷借人出差。这也是为什么张府看似既没有从政也没有从商,而且家里只有六郎一个人是兵部小吏,却能在这江城有一方立足之地。

    “张老爷是要去见的,但是,是拜别。”文秀才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干嘛去?”墨晓嫣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直着脖子问。

    “烧水!生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烧洗脚水的任务就变成了文秀才的,暖屋子生火也是。

    墨晓嫣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起身追上去帮忙。

    “你们唐朝有没有棉门帘?咱明天挂一个吧。”墨晓嫣拿了个篮子拿了些木柴送进小厨房。

    “有的,一会儿就挂!”文秀才用火折子点燃干草。没一会儿,小厨房就暖和了起来。

    “咱们回卧房烧水多好,又暖屋又烧水,一举两得。”墨晓嫣伸手烤火。

    “那得找人在卧房盘个小泥炉。”

    洛城杜府

    “拿走!”苏碧染神经质的指着门口,“快拿走!”

    “大夫人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春草跪在地上,微微转头对旁边一个小丫鬟说“赶紧端出去!”

    “你是第一天跟着我吗?”苏碧染一脸怒气。

    “大夫人恕罪,是奴婢疏忽了,没有指教好新来的小丫头。奴婢该死!”说着,春草就开始扇自己耳光,没几下,脸就红了。

    苏碧染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闭着眼听着清脆的掌掴声,似乎每掌掴一下,她的心里就宁静一分。

    “这又是怎么了?”杜弘仁一进屋就看见春草跪在地上自罚,估摸着这小春草又惹大夫人生气了,而且十有是把炭火盆端了进来。

    “老爷!”苏碧染睁开眼,起身迎接杜弘仁,“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自是有事相商。”杜弘仁对春草挥了挥手,“好了别打了,下去吧,去库房找些消肿的药敷上。”

    春草跪在原地,停了自掴的动作,却并没有出去。

    “怎么?我这一家之主,说话不好使么?”

    春草赶忙起身,倒退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又在马上摸到脸上的时候停下了动作,快步向后院走去。跟随大夫人至今,这是第二次这么惩罚自己,也怪不了别人,新来的小丫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什么都调教了,唯独忘了叮嘱她大夫人见不得炭火盆这事。

    卧房里,苏碧染为杜弘仁宽衣解带,又唤人端来洗脚水,亲自为夫君泡脚。

    “我已经给墨晓嫣去信了,接他们的马车也安排好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到洛城了。”苏碧染撩起热水从杜弘仁的小腿处淋了下去。

    “是不是为时尚早?”杜弘仁手握卷宗,却突然没了看的心思。

    “路途遥远,晚了会耽误上任的时间,何况,他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需要安置。”

    “可是任命书还没下来,这就行动了,恐落人口实啊。”杜弘仁握着卷宗的手加了点力道。

    “小叔不也已经动身进京了吗?”苏碧染拿着软布给杜弘仁把脚擦干。

    “那能一样吗?他是打着探望爹爹的名义去的。”

    “墨晓嫣也是来投奔我的,与她夫君无关。”

    “可是正好在洛城上任,外人怎会关注你们女人之间的关系。再说,任命书下到江城,何人接收?”

    “夫君放心好了,张老爷定可以帮文秀才接收的。再说了,那文秀才若是个伶俐的,以后有所建树肯定对我们有利。若是没有什么功绩,即便有人想要以此为把柄,我们也可以让他查无实据。”

    苏碧染唤人端走洗脚水,然后就自顾自的去浴房洗澡了。

    杜弘仁看着她的背影,努力的回忆着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枕边人变的如此陌生了。苏碧染原本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妙人儿,身娇体弱待人温和,可后来发现她分析起朝政来头头是道,甚至再到后来做起事情来都比他这个大男人果决。杜家能走到今天,她委实功不可没。若没有她,当年一心想要经商的杜弘仁也不可能几次参加科考,更不可能从政。

    苏碧染洗完澡回到卧房的时候,杜弘仁还坐在床边认真的翻看卷宗。

    “三个月以后就是殿试,可是这期间弘义需在京城任职。夫人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杜弘仁见苏碧染回来,放下卷宗。

    “你要不要洗个澡?洗洗睡的舒服,浴房还有热水呢。”苏碧染像没听见一样。

    “不了,昨天在别苑洗过了,天天洗,洗脱皮了该。”

    “等快到殿试的时候,我和墨晓嫣他们一同进京便可。”苏碧染上床躺下,瓷枕的冰凉穿过头发沁入头皮。

    “时间来得及吗?”杜弘仁不免担心,虽说殿试结果不会影响什么,但是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印象还是很重要的,也许能直接留任翰林院呢。他记得苏碧染说这叫,面试。

    “来得及,今年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边疆也稳定,殿试出不来什么太难的题。”

    苏碧染不再言语,杜弘仁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放下卷宗,吹熄烛火放下帘帐,也躺了下来。

    黑暗中,苏碧染伸手搂住杜弘仁的腰,被他轻轻推开了“今儿政务繁多,甚是乏累,改日吧。”

    苏碧染叹了口气,轻声说“那怎么能怀上孩子呢,我又不是雌雄同体。”

    “子嗣的事情,为夫已经看淡了,随缘吧。”虽然没听清苏碧染说了什么,但估计是抱怨不同房难有身孕的事。

    早几年的杜弘仁也为子嗣着急过,苏碧染从小体弱很难怀孕,杜弘仁为此甚至纳了妾填了房,可是要么怀了孩子却胎死腹中,要么就是大人染上怪病,根本没有生育的可能了。杜弘仁清楚,里面一定有苏碧染的原因,但碍于没有证据,也没法发作。后来,他干脆放弃了子嗣,等什么时候苏碧染的身子调理好了再说吧。

    此刻躺在苏碧染身边,杜弘仁心里觉得,那个叫墨晓嫣的侍女,对于苏碧染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只有她没有让苏碧染当敌人一样防着,听下人说苏碧染接待墨晓嫣那天,好几次笑出了声,还喝醉了酒。希望她来投奔苏碧染之后,能让苏碧染有所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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