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十分的与众不同

    林云嫣仰着头。她知道自己近几个月在长个子。前两天三妹还拉着她一通比,埋怨着自个儿突然就被她落下了。长高,是很正常的事情。和从前一样,她也到了该长高的时候。可她觉得,这句话从徐简口中说出来,就与其他人说时不太一样。难免的,林云嫣想起徐简之前阴阳怪气她时说的。什么“郡主慢慢长个头”,什么“小小年纪还馋酒,赶紧先长两年个头吧”,总归是想起来就让人恨不得先瞪他两眼。心念一动,林云嫣自己也抬起手,在头顶处比了比。勉勉强强地,只到徐简的胸口。突然间,手背上落下两指,轻轻扣了扣。见林云嫣不解,徐简的指尖又点了下来:“比划就正经比划,不要虚抬,不要斜着。”林云嫣气笑了。怎么就不是正经比划了可能是有一点点斜,那也是因为她仰着头的关系,并未有意作假。把手收了回来,林云嫣道:“又不是不长了。”徐简又笑了声:“是还能长。”夜色浓浓,林云嫣看不到徐简此刻的神色,可夜色之中,声音又比白日里清晰。心跳,笑意,传入耳畔。“我,”她听到了声音,才意识到是自己,头已经开了,干脆问了个问题,“我能长多高”这个问题,她以前好像没有特别注意过,身边也没有明确的参照。因为徐简站不起来,他坐着躺着,都比较不出个细致来。“你要真怕长不高,”徐简抿了下唇,“多蹦两下也行。”林云嫣:……她不出声,徐简反倒是又笑了:“能长多高长多高吧,不能总这么抬着头跟我说话,看着就怪累的。”林云嫣横了他一眼。脖子确实酸。可她再长也不可能高过徐简去。累就累吧。林云嫣想,总比推轮椅轻松。她才不愿意一直给徐简推轮椅呢。徐简的身姿,就得这么站着。这么一想,林云嫣不由问道:“腿伤真的没事”徐简这回没拿什么“验伤”逗她,道:“捂了会儿手炉,现在舒服多了。晚上衙门里还要忙,我过去前让参辰再换点炭,应该不会东跑西跑,就在顺天府坐着。”听他这么说,林云嫣叹道:“等回府后,还是泡一泡药汤。”徐简应了声“好”。时候不早了,前头牛伯备好了车,林云嫣撩了帘子,要往店里去。“阿嫣。”听见徐简唤她,林云嫣顿了脚步,帘子撩着没有放下,她站在门里看着徐简:“怎么了”徐简看着她,只说了句“路上小心”。林云嫣轻轻点了点头。店里油灯亮,透出门去,映亮了徐简的面容。他脸上情绪不浓,整个人看着有些清冷,但林云嫣知道,刚才,他扶着她的那只手掌是烫的。帘子终是放了下来。林云嫣转身,面前是通往二楼的长长的楼梯。现在无人行走,但她却能清晰地记起来,脚步落在上头时的声音。吱呀——吱呀——落在了她的心上。顺天府里。单慎紧皱眉头,听身旁的府丞、师爷们分析状况。案子调查了一天,来龙去脉倒也清楚,偏他们想要调查的内幕依旧毫无进展。而那个“道衡”,果然是一颗极好的鱼饵。把他们钓去了陈米胡同之后,就彻底消失了,没有一点儿讯息。从出现到消失,一切都刚刚好。单慎心里正发愁,干脆走出屋子,站在廊下透个气,才一抬眼,就见徐简回来了。徐简手里提了个食盒,走到单慎面前:“答应单大人的晚饭。”话音一落,屋子里交头接耳的声音停住了。张辕偏着身子看出来,见那食盒上下三层,好大一个,顿时喜笑颜开:“国公爷客气客气。”单慎见状,大手一挥,先填肚子再说。徐简带了不少过来。当然不是何家嬷嬷做的,而是刚在前头酒楼里买的,这会儿还热腾着。有肉有菜,配上几个冒热气的大馒头,让忙了一天的人缓过来许多。单慎摸了摸肚子:“可惜不能吃酒。”“饭能吃,”张辕沾着肉汁咬馒头,“酒就算了,喝酒误事。”这话在理。今儿为什么这般操心劳肺的还不就是太子殿下喝酒喝出来的他们这儿正好吃完,万塘也到了。“没有什么收获,”他拉长着脸,神色凝重,“那宅子能看到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了,左右邻家都不住人,看着是荒废了有些时日了,我干脆也带人转了转。结果呢,只搜出来一些酒,厨房里还有昨儿采买的菜和肉,屋子里摆的顽石、书画也都查了,东西都是好东西,值钱货,但要从这些东西去定主人,定不了。真不行,我明天还是挖地吧,掘地三尺,把地砖都撬开。”徐简翻看着手中的文书,认真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明日早朝上,两位想好说些什么了吗”单慎和万塘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很是无奈。早朝时会面临的状况,他们这些老臣,自然心知肚明。主旨肯定是骂太子。御史们逮着这么个机会,绝不会避重就轻,甚至会从太子骂到三孤,甚至连圣上都免不了挨上几句。但是,光骂不能解决问题。给太子殿下设计了这么一个大坑的人,他可不是光听骂人当几句乐子就行了。还有其他各怀心思的臣子,势必借此机会,多谋划一些。拉扯来拉扯去,又不能真的闹得太出格、鹤立鸡群,急功近利,最后必然是矛头一转,冲着他们两个办案衙门来。毕竟,督促办案是不会出错的。偏偏,他们两个衙门暂时又没有合适的消息上报。万塘抹了一把脸:“被骂庸才废物,我倒是无所谓。”他就是不愿意当个平息矛盾的替罪羊。别几方角力到最后,全是顺天府和守备衙门的错了。单慎也是长长叹了一声,抬眼见徐简皱眉沉思,便问:“国公爷有什么想法”徐简道:“我在想,圣上想要如何收场。”说起来,随意揣度圣意是罪过。可在朝堂上行走,不会揣度圣意,那肯定也走不远。甚至,想法与圣意相违背,惹来的麻烦就大了。毕竟臣子轻而易举地,拗不过圣上。当然,也不是说圣上想什么,臣子就顺从什么,圣上出错,他们该劝谏也得劝。但总的来说,一切的前提是“弄清楚”。个个不清不楚的,谁能引得动谁“据我今日所见,”单慎抹了把脸,“圣上罚太子归罚太子,却也没有下狠手的意思。”万塘点头:“太子殿下在圣上心中,到底是不一样的。”“圣上气头上,真被架着狠罚了太子,”单慎道,“过几年想法若有变化,落井下石的都得当心。”徐简没有说话,就静静听两位大人商议。屋子里愁云密布,尤其是张府丞进来说那发着高烧的舞姬状况依旧很不好时,单慎愁得揪下来好几根头发。三更过半,徐简才回了辅国公府。没急着歇息,他让参辰备了药汤。他的伤势没有林云嫣记忆里的重,汤药自然也调整过,泡在其中,热腾腾地,驱寒缓痛也解乏。右腿上,伤势愈合了,但伤痕依旧能看得出来。徐简曲着腿,认认真真看了会儿。回头还是找点淡痕的膏药来,他看惯了无所谓,小郡主那性子,等真见到这伤痕,又得较真。哄是能哄,但他也不想拿腿伤去招她。天亮后,徐简在朝房里遇到了万塘。万指挥使精神一般,下巴上头有一道血痕,看着是来之前整理仪容、刮胡子刮歪了。以小窥大,可见心烦气躁。单大人来得晚些,与两人道:“我后半夜一宿没睡着,闭眼睁眼都是那人死了活了。”万塘低骂了两句,颇为无奈。等到了金銮殿,状况与预想得**不离十。骂太子的,问案情的,东拉西扯的,完全就是一场大戏。徐简没有站出去,只立在队列里,观察着这一位位的状况,更多的心思落到了李渡身上。晋王爷站在前列,神色严肃。龙椅之上,圣上一手支着扶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众人。他没有打断任何一人的慷慨激昂,无论有多么滔滔不绝,他都听着。他要从这些话语里,仔细去分辨背后的用意。平心而论,听别人这么骂儿子,还是他最看重的儿子,着实不是什么好滋味。他知道邵儿该骂。行事混乱、去永济宫见李浚、被人谋划了个全套却连一点儿线索都没发现,无论哪一条都该骂。但有些骂词,显然是没事找事。几乎都在翻旧账,翻邵儿小时候一些儿童顽劣的账。什么不听话爬树、连累几个宫人摔了;什么待底下人苛刻、骂哭了两个宫女……这种旧账,搁在寻常人家夫妻拌嘴上,都极其没意思、不解决问题,偏这一个个朝堂上沉浸多年的老官员,现在正乐此不疲、侃侃而谈。圣上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掠过。邵儿的错事不少,也就是没有传扬开。若知道徐简腿伤的缘由,以及谢恩宴贡酒的事,这会儿骂得还有理有据、很像那么一回事。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只能翻那些不痛不痒的,以至于私心重得都冒烟了。圣上不畏惧那些私心。他从争斗中登上大位,也知道争斗会持续不休。前几年,邵儿年纪小些,他其他的儿子也年幼,争斗便不明显。如今,邵儿跌了个狠的,全冒出来。“那依诸位卿家之见,”圣上突然开了口,“朕该如何呢”没有怒意,语调平和,似乎只是一句平常的询问,但绕在金銮殿里,莫名就让人打了个寒颤。底下那一个个的,顿时歇了火。谁也不肯去当出头鸟,左看右看地,最后就是一个结论——先把案子查明白。单慎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饶是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状况,但憋得慌,实在憋得慌。要他说,太子殿下无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不能提贡酒;刘迅更不是个东西,可他也不能说绑人;背后把这两人算一块的那个,心思贼凶,他很想提一提,可他没有线索。他还能怎么办呢他站出来,抹了一把汗:“臣自当尽力、尽力……”万塘看在眼里,心想着,等下必须掘地三尺了。曹公公喊了退朝。圣上起身,大步走下来,直直出了金銮殿,留下众位官员大眼瞪小眼。徐简看向李渡。晋王爷背着手,贤王与他一道,两人一面交谈,一面离开。单慎与万塘说着话,顺着徐简的视线看了眼,而后低声问他:“国公爷想找晋王爷问问”“是想去一趟晋王府,”徐简答道,“太子离开顺天府,先去了晋王府中,即便王爷不知内情,按照查案的步骤,也得走一趟。”单慎点头:“昨日没顾上,等下我跟国公爷一块去。”“那就请单大人等一等,”徐简轻声道,“我想先和圣上说说。”御书房。曹公公听说徐简来了,便出来迎他。徐简指了指眼下:“曹公公也没歇好”曹公公苦笑。太子殿下出状况,圣上情绪不好,睡得也差,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又有哪个不提心吊胆的“国公爷过来,是不是案子有什么内情进展”曹公公压着声,往身后看了一眼,“圣上很关心。”徐简叹道:“不好查,只是我有一些想法。”曹公公对徐简还是挺放心的,闻言只叮嘱了两句,便引他进去。圣上已经换了常服,坐在大案后头。徐简恭谨问安,而后依言落座。曹公公上了茶水,便退了其他人手,留个心腹守在外间,自己独自在御前伺候。“说吧,”在御书房里,圣上的声音不似在金銮殿一般紧绷着,他放松下来,疲态尽显,“都是些什么想法。”“昨日随单大人去东宫,问了太子一些状况,”徐简正襟危坐,“臣听着,殿下很是后悔与懊恼,言辞恳切。”圣上微微挑眉。在听了一清早的骂声之后,徐简这个开口,十分的与众不同。网页版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