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还得是你,走到哪都能苟住

    “许是……消息长远,路途艰险,又有重重关隘,只怕是传不过来吧,”刘备心态还稳得住,虽说听到了不少消息,都是关羽在北方扬名的事迹,但他依然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张飞不以为然,他对关羽的感情,其实在三人之间又要更深一些。

    毕竟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关羽在深谈,平日里刘备多忙碌,常和简雍等出去寻师访友,山高路远,家中留张飞关羽,二人夜间饮酒,白昼操训,关系甚好。

    用情深了,自然现在受伤也就更重,故此心生怨怼,对关羽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汇合感到越发幽怨痛恨。

    “哼,反正俺已经收到很多消息了,那厮在许都并未来寻我们,而是北上助战曹操,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据说在攻陷黎阳的大战之中,也是大放异彩,恐怕又是要扬名北疆了。”

    张飞愠怒不平,心中怒火难消,想到这些南来的消息,就各种不自在。

    刘备低着头想了想,平静的道:“翼德,你仔细想一想,为何云长别的消息不曾南来,而这些功绩战果,却可以源源不断的穿过关隘防备,传到这里呢?”

    张飞呆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嘟囔道:“那说明他根本不念旧情,只顾着立功去了呗。”

    刘备看他这模样,闻言转头来与简雍相视一笑,而后身手拍在他的后背上,道:“若是如此,他就不是关云长了。”

    “定是有什么隐情,方才不能南来,而去北上换取功绩。”

    “唉,”张飞懒意的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手臂上新添的几处伤口,只觉心绪复杂。

    即便是来不了,也该来一封书信,稳住俺与兄长才是。

    想到这里,张飞的眼睛有点发红,倒不是没出息想哭,只是单纯的觉得厮杀多日,几经生死,却不能和兄长们一齐冲锋陷阵,心里越发烦躁。

    每当此时,张飞就想要饮酒求醉,来麻痹自己。

    刘备深知他的性子,于是下了禁酒令,严令禁止,不允许张飞痛快饮酒,现在已经把他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心绪都有些暴躁了。

    这时候,宿卫统率陈到从门外进到大堂之内,抱拳道:“主公,收到了北方探寻而来的消息,听闻云长将军因攻破黎阳,擒杀三万袁军的功绩,得封汉寿亭侯。”

    “你说什么?!”张飞红着眼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过去就想伸手抓陈到的衣领。

    陈到身高臂长,披着铠甲,下意识向后撤了半步,躲开了张飞的伸手一抓,张飞见状更是大怒,这人不过宿卫而已,乃是大兄提拔上来,俺要打他,竟然敢躲!

    被他躲开,等于是被人拒绝,张飞越想越气,又进一步想要双手去抓,眼下想不到那么多发火的理由,就想立刻把这些时日憋着的怒气都撒出去。

    眼看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刘备猛然拍案起身,“别闹了!”

    张飞顿住身形,片刻后猛回头道:“兄长可信此话?我二哥岂是那等,背信弃义、贪慕虚荣的人,定是这厮不经查证,恶意传来假消息,乱我心神!”

    “三将军,”陈到面色一冷,站定抱拳,虽说心里不满,但却压住了怒火没有表现出来,同时眼角也是若有若无的打量刘备,想观察他的反应,“末将只是传达消息,至于真伪,大可前去北方再探,查证此言便是。”

    简雍在一旁道:“其实,若是云长立功,天子封赏并非不可能,他立功也是为了还曹丞相的恩情,否则就算是离开了,一样也会愧疚于曹丞相,不安也。”

    刘备松了口气,仿佛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宪和所言极是。”

    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句话了,陈到梗直,虽勇猛无畏,善于厮杀,可是这种传达军情的事情,却不知道变通,或者说就算是知道,也不愿意变通。

    翼德的性情他应当是知道的。

    宪和颇有才情,口才上佳,也善于外联他处,奈何也压不住翼德,若是以后我不在军营时,如何能管得住他?

    眼下襄阳命我等驻守于此,和孙策交锋,乃是委以重任,每月赠予的粮草何止数万,招募的兵马亦是数千,资我以御孙氏之战船。

    半点不能出错,倒是根本没有精力去查探云长之事,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此刻的云长,应当也在想办法,问心无愧的离开许都,前来投奔才是。

    唉……

    念及此处,刘备才感觉到深深地无力,如今这陆安城中驻守兵马不过万余,他已觉得住在一座到处漏风的房子里,哪个墙角都要去修补,左支右绌,难以轻松。

    若是能再有贤才相助,就好了。

    悠悠苍天,不会薄我刘氏吧?

    上苍降张韩于曹氏,难道就不能降另一位贤才,予我刘备吗?

    “兄长!俺回军营去了。”

    正在畅想时,刘备忽然被张飞的一声断喝打断了话,刘备忙道:“翼德不必去了,交由陈到训练军士,安排探哨出去,随时查看孙策兵马动向,你留在这里,陪我喝酒。”

    “唉!?”张飞顿时眼色一亮,“不是,不是有禁酒令么?”

    “你将军中事务卸下来,交托给陈到、牵招,我们兄弟好生痛饮一番,如何,也算是为你二哥庆贺,不管如何,那可是平定贼寇,获封大汉侯爵的大事。”

    “好!”张飞撇了撇嘴,刚开始还是不愿意,但是可以痛饮,那庆贺也不是不行,“来来来,喝!陈兄弟,俺的营中事务也交给你了,方才对不住了,俺有点心急。”

    “无妨,”陈到感激的看了刘备一眼,这样一来,便算是了却了两人方才的一番冲突。

    而现在,再有一个月,就要入冬了,深冬时候荆襄各地不如江南水暖,也是道路难行,各自收兵,想来孙策也不会在寒冷的江面上进军,应当也不会有多少战事。

    过去一年内,各有胜负,割据于安陆之外,成鼎足之势,合肥驻守的张辽谁也不来援救,只是坐山观虎斗,刘备料定孙策一定不会死战。

    毕竟三足之势,有一方一定会坐收渔翁之利的,自然谁人都愿意做那渔翁。

    “主公,那末将先行回营了。”

    “好,陈将军辛苦,有事可与牵招商议,再来报于我。”

    陈到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

    酒过三巡。

    刘备面色发红,神情暗淡,仿佛是心事重重,再看张飞,他的心事显然是更重,已经倒在地上呼呼而睡了。

    简雍见状,端了酒觥直接走到了刘备身前坐下,笑道:“阿备,眼下无人,我便也久违的如此唤你一声罢。”

    “宪和说笑了,你我自小就是兄弟,更在云长、翼德之前便已经相识,何须在乎世俗之礼。”

    “我知道阿备你忧愁什么……”

    简雍悠然而笑,“自来到荆州之后,我多日走访名士、贤才,拜访各地的隐士,得知在徐、兖、豫三州战乱的时候,虽然曹操施行仁义,不曾暴虐,但为了躲避战乱,还是有很多家族来到了荆州避难。”

    “这些家族,都是外来者,在本地只能以隐士自居,最多暗中结交贤才,不能结党营私;而荆州之内,有四大家族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家底深不可测,可助刘表为一州之君,可见其能也。”

    “如此,这就是两派人,绝非一心者。”

    刘备思索片刻,认同点头。

    说得好。

    “宪和接着说下去,”他坐得正了些,同时将手中酒觥也放在了桌案上。

    看他的这番模样,恐怕是有计策在心头,或许能解决当下之急、之缺。

    “我私以为,这些人或许不光是隐居于此,他们韬光养晦、暗下大志,不与荆州本地世族相争锋,难道只甘于一片安宁之土,然后庸碌过完一生吗?”

    “或许,他们也在等待着一位明主到来,一同翻动风云。”

    “而阿备,就是这些隐士、大族子弟的明主,宛如皎洁月光一般,令人甘心追随。”

    “这……我何德何能,”刘备下意识的想到,荆州有我景升兄在,定然会全盘掌控局势。

    又如何是我能插手进去的,若是让他们知晓我暗中结交拉拢贤才隐士,于声名受损不说,还会被人误会有图谋徐州之嫌。

    刘备第一时间就打了退堂鼓,但简雍很快又拱手,面色依旧平静,道:“阿备,不……主公,我们虽无张伯常那等奇才,但未必不能用其才。”

    “何意?”刘备狐疑的看向他。

    “此时主公之于安陆,恰似当初曹丞相之于鄄城、东阿、范县也,无非弹丸之地,求存而已,为何不能效法其政呢?”

    “一面,广收流民难民,以抒主公之博爱,展现主公之仁德。”

    “以安民清静,护卫一方,如此可得百姓聚于安陆之后。”

    “主公亲力亲为,带民而耕种,开春之后再抵挡孙策兵马,护卫一方,可再以功绩向襄阳要粮,同时施于百姓,如此,即便是襄阳各族有防范之心,主公依旧无惧。”

    “因为仁善之名已成,至此,以自成一势,人人称颂也,夫逆于困境仍可安行其仁厚之道,难道不是大英雄吗?”

    “主公志不在发展壮大,即便被人防范也无妨,志在广传美名,大扬此政也,那时候,自然会有贤才来相助,或是主公自行去求访,也便利许多。”

    “这……”刘备的双眸晃动了片刻,他曾有过此念,但是觉得这样做的话,也有一种做作之感。

    难免会被荆州士人所诟病,也许暗中还会嘲笑他刻意为之。

    但是,简雍这一番话之后,倒是让他明白……我本就是立志一生行事仁善,修仁德的人。

    为什么要因为这些闲言碎语,世人看法,本末倒置呢?

    他想到了曹操。

    这一刻,曹操在面对这些流言碎语时的谈笑风生、毫不在意,已浮现在脑海中,不由心生敬佩之意。

    如果以此为准,可以效法也,我自可坚持本心,坦荡于世,不必去担忧他人揣测。

    刘备定下心神,举起了酒觥,神情逐渐郑重激昂:“宪和,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呐。”

    “前几日,听闻了一桩逸事,又出一句壮怀之句,”简雍抬举起手,以敬佩的眼神看向刘备,“在下私以为,此句赠予主公,再适合不过了。”

    “是何?”刘备忙认真的追问。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简雍豪迈的吟唱起来,乐而忘形,仰天感慨,“壮怀激烈也!可谓千古豪言呀。”

    “主公此来荆州,初到此地,虽无人相助,无世家亲待,但迟早,玄德之名当响彻荆襄,你便是这样的人!”

    简雍说到这,冲回了刘备面前,激动道:“在许都时,多少豪杰奇才,人们谈及英豪总是会有仁兄一席之地,何况荆襄?”

    “说得好,宪和真乃吾良师益友也!”刘备脑子里还在回荡此句,繁复沉吟,怎么念都觉得是离开许都来到荆州的自己。

    不,其实应该是离开琢郡,一路南来的自己。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等豪迈,如此风采,只得一句,”刘备苦笑着摇头,“定是张伯常所作。”

    “还真是,”简雍笑道:“张伯常赠华子鱼出走彭城任相,以此句赞其前程。”

    “没想到,连华歆那样的大儒,都和伯常关系匪浅,真是人才,可惜了……”

    我遇到太晚了。

    ……

    那一夜之后,秋收到冬至之见,刘备亲自带人广收战乱流民,沿江的难民几乎全部得到收治。

    并且沿用大汉军屯之策,为他们编制登籍,约莫十户一组,相互帮扶。

    以壮户帮家中女子多的单薄名户,各司其职,得以分工均匀。

    同时约定成赏,又向襄阳提出缉恶耕牛、农具以开垦。

    自己则是亲下田间,和百姓一同劳作,哪怕是砍柴之地,都是自己先去查看挑选。

    不出一月,已经建功颇多,得流民归附一万余人,分出八千人为屯民,劳作于山林田地。

    又亲自去求得了许多赈灾钱粮,来安置百姓过冬。

    只是荆州的农具之器、耕种之法,实在是不如许都,效率赶不上许都耕田一半。

    刘备都是凭借自己多年带民劳作的经验,在亲自传达。

    忽而快要入冬这一日,他收到了一份山民送来的礼物——一架轻便小巧的曲辕犁。

    “哎,这是何人所做?我看和许都工造营的,也只是差了些许而已。”

    刘备见到时,颇为兴奋的向左右说道,“这是张伯常设计之物啊,难道荆州境内也有流通?”

    如果能全部换上,那来年犁田就可轻松些了,闲下来的壮夫可以去做更多事。

    “是何人所赠?”

    “倒是没说姓名,只自称山人所赠,以图减轻玄德公之劳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