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苦肉圈套

    “面粉是什么价?”江宁珂问道。

    面粉顶饱,应该没米价贵吧!

    “面粉一两五钱一石多,约莫一百四十来斤。”

    不待追问,高文赶紧将粗粮价格也说了,只求将功补过。

    “爷,粗粮一两能买两石,我们吃粗粮就净够了,再买点精米细面您和夫人少爷吃,您看如何?”

    “不妥,接下来还得赶路,若不吃好,哪来的力气?罢了,都买些吧,一天至少吃一顿好的,不能再少了。”江霁忍着肉痛,咬咬牙,还是掏出了银子。

    与店家讨价还价一番,差点被小二赶出门去,众人才终于买了精米、糙米与面粉各三千斤。

    兴冲冲地进入马市,不消片刻,他们又灰溜溜地出来了。

    天爷!一匹马五十两白银。即使是劣等宛马,也需得四十两。

    抢钱呐!

    问了驴的价格,竟也不相上下,江宁珂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就凭着他们手头那三辆马车,光是坐人便已是超载行驶,眼下还有这么多行李,怎么走?

    牛价倒是便宜,可……想想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她咬了咬牙,这钱不能省!

    就在此时,街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天锣响,踏踏的马蹄声从前路疾奔而来。

    路边一下围出了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江宁珂几人趁机隐匿在人群后方,往声源处看去。

    一个小将骑着匹马一路敲锣而过,口中喊着:“此贼张宿,通敌叛国,罪不容诛,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只见马后用绳索捆缚拖行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那人身上只着一件单薄衣裳,已被拖行得只剩几根烂布条,露出内里伤痕遍布的血肉。

    男人唇色青白,双眼紧闭,应是早就昏迷了,任由背后大片血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百姓一听这是个通敌叛国的反贼,连忙回家拿出臭鸡蛋与烂菜叶子,恶狠狠地朝那男人掷去,仿佛有血海深仇般,个个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夕阳的余晕恰好笼上男人的脸庞,那散发着恶臭的蛋液下,印出一条自眉心盘延至鼻翼的可怖疤痕。

    顾砚猛地握紧了拳。

    “顾砚,他……”江宁珂心头翻起惊涛骇浪,连忙扭头去看顾砚,话才刚出口,她就顿住了。

    她径直撞入了一双墨色的眸子,那眸中幽深寒凉,带着历经陵谷沧桑的苍凉与凶戾,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宁珂抿了抿唇,又回头去看那正被拖行的渐远的男人。

    此人……与顾家有关联?

    顾砚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他是我父心腹,扬威将军。”

    张宿,前扬威将军,常年跟随定北王顾朗与北戎征战,横戈跃马,出生入死,是其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他……他怎会沦落至此?为何会在沔州城?”

    江宁珂心思急转,难道皇帝已经将定北王的派系连根拔起,分至各个城池羞辱?

    该杀该贬,直接下令便是,何以如此?总不能只为出这一口恶气。

    张宿此人她不识,但太原张家可是如雷贯耳。世家大族,根深叶茂,其子孙亲族遍布朝堂。且极重颜面,宁死不肯受辱。

    皇帝若还有理智,怎会行如此昏招!

    若非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这人既是定北王的心腹,想必也是被诬陷的忠臣良将。既如此,他们不妨今夜再留宿于此,看看是否能找机会救出此人。

    等等!

    江宁珂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阵麻意从背脊涌上头顶,连带着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地战栗。

    也许,事情并不是她想的这样。

    她脑中画面急闪,从路上饿死渴死的上万流民,到沔州城外零零散散的难民入城,再到城门明面守卫敷衍塞责,实则对来往夫妻格外关注——

    她蹙着双眉,心念一动,神思急转,脑中突然就有了明悟。

    这是个局!

    一个专门针对顾砚的死局!

    以他父亲心腹的身份行苦肉计,逼得顾砚现身营救,若是如此……

    她急忙回身去拉顾砚的衣袖,却拉了个空!

    糟了!

    她心头狂跳,连忙回身拉住父母的手,急急问道:“顾砚呢?”

    江霁一脸茫然,顾砚?那不就在旁边站着吗?

    人呢?

    听完江宁珂的猜测,顾无忧惊呼一声,捂住嘴唇,顿时急得泪光闪烁。

    “阿兄定然是想法子救人去了!嫂嫂,这可如何是好?”

    江宁珂也高悬着一颗心,只强逼着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如今这些人并未对他们出手,可见他们还未发现他们的乔装,还有机会!

    顾砚不知会如何行事,为今之计,只能把大伙先送出城外安顿,待她在城内寻得顾砚,再尽快逃脱此地。

    她抬眸和江霁对视了一眼,后者几乎是立刻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却并不答应:“闺女,我去,你带着他们先出城。”

    江宁珂断然拒绝:“爹,我有自保之力,你们将马车先赶到隐蔽之处,待我寻到他便回。”

    比起自己,她更希望家人平安。

    夕阳渐渐隐入山峦,那黝黑的地牢两侧燃起了火把,犹如洪荒巨兽的一对赤眼,显得阴森诡谲。

    “这破差事,熏得老子浑身都臭!“敲锣的小将口中骂骂咧咧,尤不解气地踢了地上的人两脚。

    前来交接的守卫嘻嘻笑道:“顺子,晚上过来吃酒,让咱们丽春院的小九儿好好给你消消火!”

    二人眼神一对,都露出了几分猥琐的笑容。

    江宁珂趴在树干上,屏着呼吸,悄悄搜寻着顾砚的身影。

    他若是来救人,定然会出现在此处,她得在他动手前阻止。

    地牢内。

    张宿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侍立一旁的几个婢女连忙递上干净的帕子轻轻为他擦拭身上的伤痕,上药,换衣。

    伴随着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如何”

    张宿看着眼前这个不足二十岁就已经拥有一切的男子,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嫉恨。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就衔着金汤匙,有的人,却只能如他一般,在泥堆里苦苦挣扎!

    眼前的人如此,定北王顾朗亦是如此。

    他们一同金戈铁马,血染沙场,不曾有过半分惧意。可到头来,他顾朗拜将封侯,好不风光!他张宿,却是个籍籍无名的个小小参将。

    若只是如此,他也不会走到如今境地。

    可上天仿若在刻意愚弄于他。不过是出征一回,等待他的竟然是家破人亡的噩耗。

    他那刚过门的美貌娇妻,竟被世家纨绔给强行欺辱了去,含泪自裁,可怜他那老父老母胆战心惊,生怕此事连累了他,又觉心中憋闷无比,终是郁郁而终。

    若不是吴王伸出援手,他甚至都找不到仇人是谁,更不提报仇雪恨!

    这世道当真不公!

    压下心头愤慨,他垂下眼眸,朝男子恭敬行了一礼。

    “见过吴王殿下,一切未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