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白月光

    周逸芳回身,  神色又喜又悲“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没想到他真的能成为……成为皇帝……”

    颜华一笑“大郎的确有开国帝王拥有的一切品质,你想,  当年他被你们丢弃山寺,  十几年后还能趁着乱世成为一地霸主,若是有人细心教导,自然无限可能。”

    “是啊……”周逸芳低头喃喃。

    有些心结,  劝说无用,  幻境一游能让她纾解怨气,但是放下心结还是靠个人自己。颜华不再出声,  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怨气消解,执念所剩不多,周逸芳滞留在幻境前,  看着大郎驾崩新帝登基这才收回视线。

    “大人,  我想走了。”

    颜华“那就走吧。”

    周逸芳点头,慢慢往外飘,脑中不断闪过颜华从小教育大郎的情景,她想在喝孟婆汤前多记下一些,  免得下辈子又如前世那般软弱无用。

    走出怨女部,明明灭灭的黑暗之中飘了一段路,  周逸芳迎面遇上一个人。

    “朱其成?”

    “夫人。”

    周逸芳从执念中清醒,却再也叫不出临死前的夫君称呼,  甚至对眼前叫了一辈子夫君的男人心生厌恶。

    朱其成在她漠然的目光下,  缓缓移开视线,  两人无言朝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你没投胎?”一段路后,周逸芳出声问。

    “地府大人说我有功德但难解执念无法投胎,这几百年我一直滞留在饿鬼部。饿鬼部部长曾试着代我吃遍天下美食却依旧无法送我离开,直到听说你这边正在解执念,  让我一同观看了颜大人的幻境。”

    周逸芳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你的执念是大郎,却去了饿鬼部,你是恨大郎如此对你这个生父,让你饥寒交迫中死去吗?”

    朱其成说不出话来。

    周逸芳也不想再开口。

    快走到奈何桥时,朱其成说“我已知道错了,然大错已成,再无弥补可能……夫人,下辈子若我能遇上你和大郎,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我也愿意舍一切助你们人生顺遂。”

    周逸芳摇头“是你我欠了大郎,下辈子……下辈子做个对家人好一点的善人吧。否则,这所谓功德又有何用,不过换来执念中百年疯魔而已……这恐怕,才是对我们真正的报应吧。”

    朱其成又一次说不出话。

    两人沉默地来到奈何桥前,周逸芳毫不犹豫地端起孟婆汤,仰头饮下。

    朱其成看着她的动作,闭了闭眼,缓缓端起孟婆汤……

    外头发生的事情,颜华并不知道,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解了一个魂魄的执念,同时顺手帮了另一位同僚。

    她送走了周逸芳,又打开了下一个执念之魂的故事。

    新的执念之魂名贺涵元,乃中书侍郎贺必蓉次女,三岁识字,五岁能诗,七岁一首踏青绝句传遍京城、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大加赞赏,言此女必有出息。

    贺涵元也的确不负所望,十五岁中了解元,十八岁殿试夺头魁,入秘书省,任从六品秘书郎。

    不错,贺涵元所在的世界是为数不多的女尊世界,女子读书、科举、上朝为官;男子绣花、掌家、管理后宅。

    贺涵元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是众多王公贵族父辈口中的“别人家女儿”,是天下读书人都认可甚至向往的名士。

    她年少得意,满腹诗书,相貌秀丽,举止儒雅,是京城双玉之一。

    京城双玉,是大家私底下评出来的两位出色少女,一个是十八岁状元、文名出众的贺涵元,一个是十六岁投军、三年驱敌几百里的袁世卉。

    两人同龄。

    那年,贺涵元十九,京城举办七月初七灯会。贺必蓉想带婚事未定的次女进宫参加宴席,贺涵元却向往宫外的民间灯会,早早与朋友相约出门。

    贺必蓉拿小女儿没办法,只好放她自在去了。

    这个女尊国家国号婧,每年七月初七从皇宫到乡村,都会有一场极其盛大的灯会。灯会上杂耍演出戏曲把戏层出不穷,灯谜对联题诗写字各种各样,这一夜,也是男子一年之中唯一一次能自由出门的日子,他们带着面具,带着小厮或者跟着家中长辈,出门看灯会、相看未来妻主。

    灯会上除了男子戴面具,也有部分女子会戴上,不过女子受到的拘束很小,全看个人喜好。

    贺涵元名声大,容貌俊,走到哪都会吸引人的目光,为了避免麻烦,她们一行人同样戴上了面具。

    灯会年年来,但这十九岁的七夕灯会,贺涵元沦陷了一生。

    贺涵元是个才女,身边结交之人也多是有才之士,她们几个女孩一路逛街一路猜灯谜联诗词,吸引了众多目光,从东走到西,几乎无敌手。

    灯会的尽头是皇宫外的官家灯位,官家在这里设立了最精致豪华的各色灯笼,也布置了难度不一的题目,有文有武,只要答中了,就能拿到相应的宫灯。

    这些宫灯上,都是成双成对寓意极好的宫画,民间百姓得到一盏,就觉得是受到了皇帝的祝福,日后说起来便是我们是拿到了皇上宫灯的夫妻!仿佛皇帝赐婚一般。

    贺涵元她们自然无心取宫灯,却喜欢来挑战那些题目,往年,贺涵元都会拿到最好最大的头魁彩灯,今年原本以为也是如此——谁知,一行人到了那,却看到已有人在。

    不仅有人捷足先登,还是一个素色清雅的男子。

    他的声音温润,容貌藏在面具下难以辨析,但身如修竹,腰细腿长,所有女子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未见真容便觉得是个美人。

    他不仅外貌极佳,更是聪慧。贺涵元站在他边上,看着他一题一题解开皇帝设下的重重关卡,对那些小宫灯全然不以为意,目标直指最大的彩头——凤凰比翼灯

    贺涵元对宫灯没有过分的兴趣,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个男人过五关斩六将,心中充满新奇,但是围观路人中,有同样想要今年这个凤凰灯的,焦急不满起来,眼看着这个男子马上就要成功,猛地使了不光彩手段。

    七夕灯会人流量极大,冲突一起,人群拥挤,瞬间就出现了不可控场面。

    街边守卫迅速入场,人声鼎沸,或哀嚎或咒骂……

    被攻击的男子大概没想到有人会因为一个灯笼而使出这种手段,猝不及防,整个身子都朝着人群脚下倒去。

    贺涵元不曾多想,一把抱住了人,紧紧将人扶住。

    男子的脸磕在她胸口,面具在推搡中掉落,贺涵元看到面具下的如玉脸庞,整个人都仿佛被吸了魂。

    这一晚的风波过去,贺涵元记住了一个名字叶杏阳。国子监祭酒长子,叶家大公子。

    贺涵元以为这是七夕灯会下,上天赐给自己的一段姻缘,然而到后来她终于认命,认命自己的一生都丢在了这一晚。

    贺涵元禀告母亲贺必蓉想要求娶叶杏阳,然而贺必蓉打听完叶家情况,想要让夫郎去试探口风时,叶家传出了和袁家订婚的消息。

    就是那个和贺涵元齐名的袁世卉。

    不等贺涵元为失恋而颓废,皇帝赐下了一道圣旨赐婚皇三子与贺涵元。

    婧国的皇室姓梁,皇三子名梁修言。听到这个人的时候,贺涵元几乎想不起他的模样,甚至想不起皇宫还有这一号人?

    然而说起皇三子的生父,却人尽皆知——当今宠夫俪夫郎。这位俪夫郎还有一个贺涵元同样无比熟悉的女儿,皇三女。皇三女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也是她最宠爱的女儿,地位大概只比皇太女低了一点点。

    俪夫郎的地位不止如此,还在于,他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是什么说法呢?

    因为婧国女尊的缘故,像皇帝这样有多个夫郎的,若是妻主随性,其实很难确定某一日怀孕生下的孩子是哪个夫郎血脉。在这里,这本也不是什么好计较的事情,都是女人自己生的,当然都是女人亲生孩子,至于孩子爹,一律都是正夫。

    但是如果妻主宠爱哪个夫郎,也会有这种单独为这个男人生孩子的情况。据说,皇帝宠爱俪夫郎便是如此,她一连和俪夫郎相处了小半年,直到怀孕后才搬回自己的寝宫。

    婧国女人生孩子不吃力,但是毕竟怀胎十月,很多事情还是不太方便的,大多数女人都不愿意多生,这里的避孕手段非常先进。皇帝生了六个孩子,却只有俪夫郎有明确的一儿一女。这份独宠可见一斑。

    然而俪夫郎的宠爱至今未丢,还顺延到了皇三女身上,却没有给皇三子一星半点。贺涵元不仅婚前想不起有这么一个皇子,婚后更是对这个皇子厌恶到极点。

    贺涵元是个满腹诗书极有才华的女子,她从小到大犹如明珠一般熠熠生辉,而这位皇三子梁修言,却是个大字不识、笨嘴拙舌、畏畏缩缩,甚至随时随地丧失存在感的无趣男人。

    贺涵元心中有叶杏阳这个白月光,转眼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粗鄙的夫郎,心中如何能意平?

    另一边,袁世卉边疆战事紧张,不能立刻回京城成亲,袁家儿女多,几个袁家小子为了照顾姐姐亏欠的未来嫂子,经常邀请叶杏阳出门做客。

    某一次,贺涵元上朋友家聚会,又撞见了被人下绊子而狼狈进后院更衣的叶杏阳……因为成婚按下去的爱慕又翻涌出来。

    贺涵元一直认为自己和叶杏阳之间有天赐的缘分,只是可惜在最重要的时刻晚了一步,从此错过一生。但她的目光无法不被叶杏阳吸引,明知道男女大防,却还是一次又一次打听他的消息,为他写诗、写词、写赞美的文章。

    这些诗词文章不带淫邪之意,满是对叶杏阳的赞赏,一经传出,便轰动不已,叶杏阳的名声跟着高涨,成为了婧国有名的才子美人。

    婧国对男子的约束非常严厉,贺涵元为叶杏阳名声着想,从没有任何越矩行为,她几乎是用自己的才情成就了叶杏阳的美名,对外又极度克制不露出半点端倪。

    只不过,同是女人,袁世卉却很清楚贺涵元的心思,每回遇到贺涵元都冷着一张脸,从不和她打招呼。成婚后不久,袁世卉就将叶杏阳带去了边疆。

    叶杏阳走了,贺涵元也无心做官,不顾母亲反对,挂冠而去,独自游览天下,看遍江川山河,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

    然而她看似悠闲自在,心却一直在边关故人身上,一年又一年,但凡边疆有任何事,她都比袁家叶家的亲人还着急为叶杏阳排忧解难。

    贺必蓉被这个女儿气得直呼断绝关系。

    然而这样气死贺家人的日子过得也不长久。

    几年后,皇室政变,袁世卉被奸臣诬陷,惨死沙场,袁夫郎替夫出征,收回被蛮夷侵略的城池后伤重不治,二人留下一个尚不知事的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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