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大善人37

    周母满腹震惊却没有嚷嚷出来,  回去拉着周父不知道说了多久话,两人走出草棚时,面色已经如常。

    二老站在草棚前,  盯着烧火做饭的两人看了一会儿,  纷纷收回视线自去忙活。

    周逸芳抬眼看了看父母的方向,  意外两人居然直接默认了此事,连与她谈一谈的打算都没有。

    感动又酸涩。

    任十一的心情则是从忐忑二老不同意到渐渐安心最后喜悦又激动。

    “我今天去打猎。”

    他和周逸芳说。

    “嗯?”周逸芳奇怪,“昨天不是说先把院子收拾了,明日再去吗?”

    任十一看着她“今天高兴,  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周逸芳反应过来,  被他看得竟然有些脸热,低头捞红薯,  说“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打只野鸡野兔吃一顿就好,不用太铺张。”

    任十一答应,  但傍晚下山时,不仅两手提满了猎物,  肩头还挂着一个傻孢子。

    “怎么这么多?”周逸芳上前帮忙。

    任十一对着她笑“日子好,运气也好。”

    周逸芳服了他了,  又是无奈又是笑“傻乐什么?一身臭味,  赶紧去河边洗洗。”

    “哎!”任十一还是乐,一向沉默寡言的人,难得走在路上都能被人感受到喜气。

    周逸芳原本没那么上心,  大概朝夕相处太多年了,不是夫妻也早就是家人,她以为,  最多是两张床并一张床,彼此相处难有新变化。结果看到任十一这模样,她突然心跳也快了一些,对未来充满了新的期待。

    想到这个变化,她暗自摇头,提着猎物进了院子。

    周父周母走出来“今天怎么打了这么多猎物?”

    周逸芳好笑“问他去,跟天上掉馅饼儿似的。”

    周父看她一眼,目光尽是了然,语气有些酸“可不是馅饼儿,出了这个门,他八辈子也捡不着。”

    周逸芳“爹——”

    周母早已没了早上的震惊,看到任十一如此能干,心里反而从未有过的踏实,低声问女儿“你们不走个仪式?虽然现在乱糟糟的……”

    周逸芳打断摇头“一把年纪了,搞那些做什么,以前怎么过日子,以后还是怎么过。就是大郎那边——”她沉吟了一下,“我自己去和他说。”

    对于孩子的教养,周父周母完全信任女儿,早已撒手不管了,见她一切都有主意,便不再多说。

    也不是他们过分开明,实在是当下的局势太乱,连家都没有,粮食都不够,周逸芳和任十一又年纪不小,没必要徒增麻烦。

    话虽如此,到底,在周父周母和任十一的有心之下,一家人还是吃了一顿颇有仪式感的晚饭。晚饭前,任十一以水代茶,郑重下跪,给周父周母磕头敬茶。

    这是大家没预料到的,但喝了茶的二老面上再没有任何疑虑。

    “爹。”

    “娘。”

    任十一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喊这两个称呼,陌生得差点喊不出口,喊完却仿佛倦鸟归巢,雨夜归家,整颗心都安宁下来。

    周父喝了茶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日后就好好扶持至白首。不求你荣华富贵提携妻儿,只希望多年情谊相交,莫负芳娘。”

    任十一举手发誓。

    如此,一餐野菜加猎物的晚饭,周逸芳便算是和任十一结成了夫妻。

    任十一习武体格好,夜里身上热乎乎的,这晚以后,两人同睡一个草席,周逸芳再无梦中发冷的情况。

    大郎离家又是一月,收伏汴州城外八个小镇后回到了云湖镇。

    “我们一路打一路收了好多新人,现在我们西山营有两千多人了,娘,你们和我一起去西山吧!”

    “去西山的事再商量,这回回来,怎么多了个姑娘?”周逸芳打趣他。

    周家的房子是七天前搭好的,周逸芳不知道大郎何时回来,但知道自家在这里住不长,所以搭建的房屋很小,只够四人避寒居住。大郎兴冲冲地带着人回家,屋里腾挪不开,下属们全都去草棚烤火了,只有大郎留在正屋和家人说话。

    然而周逸芳眼睛利,早就看到了人群里十分显眼的年轻姑娘。

    大郎眼神发飘“啊,是,也是我们新招揽的……”

    若是原先只是单纯打趣,这回却是真的觉得有意思了,周逸芳盯着儿子渐渐发红的脸“新招揽的人就带来家里了?还是个小姑娘。难道是美色惑人——”

    “当然不是!”大郎立刻反驳,急急解释,“她是我们在泰安镇遇上的!家里开医馆,从小学医术,本事可大了。她家医馆我在东营就听过,叫永安医馆,他们那儿的人都说永安医馆妙手回春,老大夫人特别好。这次泰安镇被匪徒攻占,她祖父父亲都被害了,她自己被那帮贼寇虏去差点失了清白,是我们及时赶到才救下人。”

    周逸芳收了笑,认真听着,听到这问“那你怎么没把人安置在泰安镇,反而带到身边了?”

    大郎说“南星医术很好。我们这次受伤了不少人,队伍里没有大夫,很多人都是随便撒点药粉裹了伤口又上阵。她原本已经回家安葬家人,幺子上门买药粉,她听说后主动过来帮忙,兄弟们都说她的确有本事,伤口好得快了很多。”

    说到这,大郎语气赞赏“我只想让她在泰安时帮帮忙,谁知队伍要走的时候,她来找我,说想跟着我们一起去打仗,她给我们当随行大夫。她说要给家人报仇,身为女子体弱又没有武力,只能支持我们这支还算正义的队伍。”

    周逸芳点头“如此听着,倒是个很有勇气很有主意的姑娘。”

    亲人被害,自己险些被糟蹋,但是得救后快速处理后事恢复情绪,不仅能站出来帮助大郎的队伍,还预想借势报仇。

    “你把陆长生的余孽都已经清理干净,她应该报仇雪恨了?”

    大郎“对,但她处理刀伤的本事真不错,我还没找到更好的大夫,就问她要不要留下来。”

    周逸芳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大郎眼睛一飘,嗓门微微提高“是啊……”

    周逸芳不戳破这隐隐晦晦不知道他自己是否知晓的小心思,转而说起自己和任十一的事情。

    “娘也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草棚里,南星和幺子几人围着火盆烤火,一群人正在感叹,今年深秋冷得仿佛冬日,如此诡异气温下,恐怕明年收成更难。

    正说着,突然听到一声来自大郎的暴喝“师父!我要和你决斗!”

    幺子几人顿时激动地站起来,纷纷撩开草帘探头看热闹。

    “要打架了?”

    “任师父和大郎打吗?”

    任十一缓缓从屋内走出来,看着暴走冲出门的徒弟“你打不过我。”

    “我不管!我要和你决斗!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抢我娘!”

    几个小子挤在一起惊叹“哇!怎么回事!大郎好像真的生气了。”“抢周婶子吗?”“怎么回事,大郎是不是傻了。”

    任十一抱剑在胸,居高临下看着徒弟兼继子“以前她是你娘,我是你师父;以后她还是你娘,你也可以只当我是师父,我们只有你一个孩子,哪里来得抢?你又气什么?”

    大郎听完,愣住,竟然反驳不了。

    但是他就是委屈了,就是觉得娘亲被抢走了。

    “我不管!我要和你决斗!你就是抢了我娘!”

    周逸芳走出来对任十一说“打一场吧,你已经一年多没教他了,看看他进益如何?”

    不想打的任十一马上转了口风“行,我接受你的挑战,来吧。”

    大郎“……”哎呀,更气了!

    师徒二人并无虚话,很快就到了院子外的空地摆起架势开打,其他人站在院子里围观,起初还能看清他们的招式,到后来,只觉得剑花纷飞,再也看不清了他们的动作和身影,擦擦眼一回神,战斗结束了——

    大郎被任十一一剑抵在心口,无法动弹。

    任十一目露赞赏“独自在外没有荒废,剑术有进步。上过战场果然不同,你的剑已经是杀人的剑了。”

    大郎努嘴“还不是打不过你。”

    任十一收剑,瞥他一眼“你还嫩。”

    语气很是轻蔑,成功又把本已输得服气的大郎气到了。

    “娘——”

    周逸芳忍笑“嗯?”

    大郎告状“他欺负我!”指着任十一。

    周逸芳“师父指导你的剑术何来欺负。”

    “……你果然不要我了。”

    周逸芳“好了,别闹,家中与以往并无不同,瞧,你离家多日,回来还和幼时一样爱撒娇。真正的一家人,无论过了多久,是否分离,一旦在一起就如同往昔。我们对你的关爱只增不减。”

    大郎“那……我和他,在你心里谁第一。”

    周逸芳看一眼任十一,笑“自然是你第一。”

    大郎满意了,得意瞟一眼师父,跑过来抱住周逸芳的手臂“娘,我们搬去西山吧,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周逸芳拍拍他的手臂,看向人群中的小姑娘“好歹也是个小将军了,当着下属的面撒娇,真的好吗?”

    大郎抬头,正好和南星含笑的目光对上,脸一红,赶紧撒开娘亲的手站直了。

    又闹又笑的,一家人欢笑到晚饭后天黑了,家里住不下,大郎带着人回营地。

    周逸芳收拾好东西,确认父母已经歇下,举着油灯回屋,进去就看到任十一背对着门躺着,她躺下了也不见回身。

    她戳了戳他的后背。

    被戳到的肩头动了动,但人依旧不回头。

    周逸芳笑“这是怎么了?今晚就这么睡了?”

    任十一“嗯,睡了。不满意找你心里第一位的人去。”

    周逸芳哈哈大笑,笑出了声,笑得脑袋埋在了他后背上怎么也停不下来。

    任十一不满回身,皱着眉瞪着她。

    月光清冽,周逸芳一边擦笑出的眼泪一边隐约看到他的表情,忍下了笑问他“那你说,我和大郎,在你心里谁是第一?”

    任十一定在那,竟答不上来。

    那日全村转移,他去给大郎报信,亲眼看到大郎下山救援云湖镇后,他没有立刻回村找周逸芳,而是一整夜尾随大郎,护着他杀敌救人,护了一整夜才带着人回到村里。

    周逸芳从这件事便看出,这个从不表达的任师父,对自己的徒弟其实万般爱护重视,比亲生父亲都不差。

    爱人和孩子是不冲突的,哪有明显的区分。他们可以同等重要,也可以在某些时候战胜另一方,只看具体情境下什么选择最合适。同理,父母也是如此。

    大郎年纪小还不明白这些,所以才会问这样的傻问题。

    周逸芳轻声说“还生气吗?”

    任十一微微低身,唇落在她额头上“你说一句我是第一。”

    周逸芳含笑“嗯,你在我心里是第一。”

    任十一贴在她额头的唇瓣勾起“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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