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桃花约5

    宫人们很快回来,  萧柳停下了与李正言的对话。

    絮儿哭丧着脸进来“公主,下次你别这么吓奴婢们了,奴婢们九条命都不够您吓得呀!”

    萧柳洒然一笑“怕什么,  有我在呢。”

    絮儿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嘟嘴。

    萧柳笑着喝茶,不去管小妮子起性子。

    如萧柳所料,她今日行为虽然出格,  但做事更加出格的皇帝并没有真的生气,  加上容妃这个给力的生母从中周旋,一夜过去,宫里一片太平。

    宫里太平,萧柳就不想太平过日子。

    隔了一日,夜,月上中天,  正好是十五满月,  她披了斗篷不睡觉,跑到院子里。

    “阿正,你带我去屋顶看月亮吧!”

    李正言默默看着她。

    萧柳含笑回望,  态度坚定。

    李正言上前一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引着萧柳走到了宫墙下。

    宫墙边,屋顶的阴影、树影斑驳,  皎白月光破碎洒落。李正言在阴影中行了一个礼“卑下得罪。”

    下一刻,  萧柳腰上握上了一道有力的臂膀,  整个人被箍进一个硬邦邦的怀里,迎面夜风吹来,几次失重后,  脚下有了着落处。

    李正言抱着她在矮树、墙上几次腾挪,转眼上了屋顶。

    萧柳扶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一片灯火宫城映入眼帘。

    头顶是皎皎白月,远方是万家灯火,脚下是巍峨皇城……

    夜风吹起她的裙衫斗篷,萧柳觉得自己仿佛要乘风归去。

    “真美。”

    李正言确认她站稳了,一起看向威严端肃的皇城。

    白日里高高在上的宫殿,如今尽在他们脚下。

    萧柳站了一会儿,动了动脚,扶着他的手走向屋脊,落坐。

    李正言抱剑站在她身侧,目光悠远望着远方。

    萧柳拍了拍身侧“你也坐。”

    李正言没有动。

    萧柳“这是本宫的命令。”

    李正言当即坐下。

    萧柳噗嗤一声被逗笑“阿正,你怎么这么好玩?”

    李正言木着一张脸看向萧柳,似乎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萧柳却咯咯笑个不停,不仅笑,还上手直接捏上了他的脸颊往两边扯了扯“阿正,其实你心里没这么古板吧?”

    李正言像被火烫到了一般,蹭地站了起来“公主!”

    萧柳伏在膝盖上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她的余光瞟到,明亮的月光下,李正言的脸通红。

    地上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想喊公主下来又不敢破坏了公主的兴致;不劝诫又怕出什么事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萧柳笑了好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忍住了最后的笑意,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啦,我不笑你了,你回来坐,你这么站着我心里发慌。”

    李正言看了看她,再次默默坐下,这次,坐得离她远了一点。

    萧柳忍笑,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

    李正言没动,但也没有别的反应。

    萧柳果真不再捉弄他,而是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阿正,你上次赏月是什么时候?”

    李正言没出声。

    萧柳也不说话,仿佛固执等着他回答。

    很久以后,久得这个话题似乎早就随着夜风飘散,李正言一板一眼的声音响起“六年前,中秋节。”

    萧柳问“当时你在哪?是和父母过中秋吗?”

    李正言抬头看着夜空又没了声音。

    萧柳这次没有等他,开始说起自己“我上次看月亮也是中秋,去年。我记得……中秋前一天,北边传来二姐姐去世的消息,良母妃在宫里哭昏了过去,三哥进宫来求父皇,想把二姐姐的尸骨迎回京城……”

    但是朝中有大臣不同意,认为出嫁从夫,二公主应该葬在夫家。

    北边是大辽的发源地,当年先祖与游牧民族哈兹族结盟,一起开创了最初的大辽疆土。后来大辽入主中原,依旧与哈兹族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二公主便是这友好关系中的其中一个代表。

    她嫁给了哈兹族某个贵族的继承人。

    然而哈兹族和大辽的生活早就截然不同,北边苦寒缺水,生活条件不好,二

    公主虽然是公主,但驸马爷在当地有实权,完全不受公主管束。他还循照当地旧例,除了公主,另纳侧妻二人……

    二公主当年出嫁便是哭着上的马车,去了那边不出五年,香消玉殒。

    三皇子是二公主的同胞兄长,想要接妹妹尸骨回家,然而一句祖宗礼法、一句出嫁从夫就把他打了回去,除了良妃和三皇子,无人在意二公主为何早早去世,生前过得好不好,死后想不想香魂归故乡。

    作为亲生父亲的皇帝,中秋节前据说心情沉郁了半天,第二日中秋便喜气盈盈过节了。

    夜风渐凉,屋顶上好久没了声响。

    圆月缓缓西移,李正言似乎终于找到了安慰人的话“殿下深受皇上喜爱,必然能留在京城。”

    萧柳仰着头迎着月亮苦笑“阿正,你事事听从吩咐,应该知道身不由己的苦闷吧。我比你更难的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一生的背负,你能有逃开之日,我却一辈子都不能。”

    李正言闻言,缓缓低头看过来。

    萧柳也回头看他。

    两人在半空中视线相接,未曾言语。

    萧柳总觉得李正言虽然古板又像个隐形人,却总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说话言简意赅却往往直中红心。他的存在感淡得仿佛空气,但他却又将一切看在眼里。

    对视中,萧柳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波动,转瞬即逝,好像是她眼花。

    她收起了愁绪苦闷,重振情绪“你还没说完你上次中秋怎么过的呢!你们阮南过中秋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回过头,看着脚下的皇城“不是在阮南,是在野外,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没所谓过节,只是那天正好中秋,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当空的月亮……很大,很亮。”

    萧柳好奇地问“你们夜里还睡在野外地上?”

    李正言停顿了一下“恩,训练。”

    萧柳便问“你们训练什么?”

    李正言说“什么都练。”

    萧柳撇嘴“无趣,你说得详细点啊。”

    李正言想了半天,干巴巴地

    说“练功夫、对抗、搏斗……练刀剑武器……还有野外搏斗的能力……练心性。”

    “心性?这要怎么练?你们师傅的标准是什么?”

    李正言半天没回答,很久之后挤出几个字“实战,冷静。”

    “哦——”萧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后转了话题又问起赏月的事“那你在野外看到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李正言又是半天才回答,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组织语言“没这么明亮,惨白,很冷……”

    萧柳笑“中秋的野外当然冷了,不是月亮冷,是你自己被冻到了吧!”

    李正言点点头“是。”

    说到冷,萧柳自己也觉得冷了,缩了缩脖子“阿正,你带我下去吧,我也冷了。”

    李正言起身,扶着她走到上来的地方,揽住她的腰远路返回。

    一到地面上,一群宫人就大松一口气一窝蜂冲了过来,对着萧柳嘘寒问暖,李正言仿佛隐形人一般再次隐身在了阴影里。

    此后天气渐热,萧柳三不五时就让李正言带她去屋顶吹风,没有月亮就看星星,什么都没有就乘凉吃瓜,好不惬意。

    这么干的次数多了,容妃自然就得知了消息,原主对自己宫殿的掌控不高,消息没法永远捂住。

    萧柳也不怕,抱着母妃的腰说一说自己马上要出嫁,再也不能放肆过日子的委屈,容妃就没了脾气,一边教训女儿不够端庄,一边约束了两宫下人,禁止将此事传出去。

    隔了几日皇帝来找容妃时,她就把女儿这桩“调皮”事似真似假地向皇帝告了状,皇帝大手一挥,表示“朕的女儿,怎样都可以。”

    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这么过了一个月,四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宫里弥漫着大喜又繁忙的气息。

    这天,东边的异姓王送给四公主的聘礼千里迢迢终于送进了宫中。

    各家宗室全都过来观礼,看着异姓王的珍奇异宝啧啧称奇。

    东边的异姓王为昔日陪着皇祖父打天下的曹家,东边近海,海上生意几乎都被这曹家包揽,可谓富可敌国,四公

    主原本是联姻异地,这些聘礼一来,有不少人反而眼红羡慕起来,觉得四公主嫁过去失去享福了。

    其中就包括一直很有优越感的三公主。

    萧柳从原主的记忆里便得知,这位三姐姐不是什么聪明人,虚荣、掐尖、愚昧、短视……就是命好,年纪不错,早早出嫁,还有一个皇帝白月光的娘。可谓避开了所有公主会遭遇的厄运,时也命也。

    然而,虽然傻人有傻福,却也容不得百般作死,容妃早就恶狠狠记了她一笔,她却并不自知,还开始嫉妒四公主的夫家富裕优渥。

    郑国公可是在朝中响当当的人物,哪里容得了一个公主儿媳的轻视嫌弃?

    四公主还没出嫁,三公主那边先病了。

    皇后打发了太医去瞧,并不太上心。各宫主位则直接忽略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表示。

    不是自己的女儿,妃子们本就没有义务关心,更何况皇帝这个亲爹都没有慰问一句,消息传进宫当日,皇帝兴致勃勃地带着郑国公、驸马爷出宫打猎去了。

    三公主活得肆意张扬,到了这时,真实境况才体现得淋漓尽致。

    原来从前人人忍让不是因为怕她,而是懒得和她计较,当初她张扬时大家当做看不见,如今她卧病,大家也当做看不见。

    萧柳宫里,一早就得知了所有人的反应,絮儿一脸的大快人心,只觉得自家公主从前受得起如今可算出了一半。

    萧柳说她“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还不至于。”

    絮儿收了表情“也对,这还远远不够呢。”

    萧柳无奈摇头,却也不再和她多说。

    抱剑站在边上的李正言看了一眼表情平淡专注手上书册的萧柳。

    隔日,萧柳去给容妃请安,正好遇到容妃在吩咐人“我近日不舒服,你去问问太医院,他们那儿还有百年老参吗?”

    萧柳走近前,关心“母妃身子不舒服吗?”

    容妃笑着拉住女儿的手“没有,不过备着以防万一。”

    萧柳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一二“可是三姐姐那需要人参?”

    容妃诧异地看了她一

    眼,眼里漾上了笑“小五如今越发聪慧了,不止她要,最近可能天气不好,各个宫里都需要人参补身体。”

    萧柳看着容妃的笑,为三公主叹息,这是多么差的人缘,才会让整个皇宫都落井下石?

    她摇了摇头,叫住了要出去的宫人“母妃,别去了。”

    容妃也没坚持,而是问“怎么?”

    萧柳淡然地笑笑“她不过是个愚人而已,好的时候,满场看她笑话,她还以为是满堂喝彩;不好了,满场落井下石,她也不一定能察觉一二。已经有那么多人做了,母妃何必掺一脚?”

    容妃看了看女儿,挥手让宫人退下“好吧,听小五的。你说得也对,这满宫的人,她蠢得明显,心术的确不正,可还真没损害过我们什么。”

    因为太蠢,什么招数到了母女俩面前都被看得通透。

    容妃更高兴女儿的成长,从前像个天真小姑娘的五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见地,也开始愿意接触这些人心鬼蜮的事了。

    虽然很残酷,可这是所有女人尤其是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

    没有成长的人是一路跟着原主长大、和原主心智相似的絮儿,回去后,絮儿便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替三公主说话。

    三公主虽然蠢得陷害人都不会成功,可她那□□裸的恶意真是让人厌恶。

    萧柳没有回答絮儿的话,反而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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