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急转直下

    楚德·奥斯马尔先生的暴躁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克雷顿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本地人都不待见他了。

    不过主仆之间的事不值得同情,现在已经没有奴隶了,阔克是自由人,如果他不打算离开楚德,那外人也说不了什么。

    比起外人,中尉现在更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

    一走进房间,关上门,他没有再压制痛苦,童孔再次扩张,血红色的液体再次从嘴角溢出。

    他脱掉上衣,肌肉发达的苍白身躯上有几处部位因为内出血而发热鼓胀。

    克雷顿颤抖地从桌上摸到餐刀,走到房间里备着的纸篓空桶边半跪下来,对准异常隆起的部位狠狠刺下,浓郁的鲜血顺着刀刃飚射而出,很快淹没了空桶的底部颜色,但也落在地板上少许。

    从二楼摔下的震荡深入腹脏,令异种血肉再次与原生血肉摩擦,这份疼痛令他万般煎熬,却又不至于死去。

    钻心的痛苦如潮水般从生长着异种血肉的部位阵阵传来,使他的肌肉痉挛不止。

    桶内的水位逐渐上升,直抬升至三分之一的高度。

    为自己放血之后,克雷顿扶着墙坐到床边靠着,静静地等候疼痛消失。

    伤口很快愈合了,但虚弱却随之而来,它越发张狂,甚至压制住了狼人的暴怒本能。

    克雷顿下定决心要进行一次咒缚仪式。

    在赶来热沃的那一天路途中,他向朱利尔斯询问了关于咒缚的事项。绿发法师虽然是人类,但在长老会耳濡目染,所知道的有关暗裔的信息远比他多,其中就包括了咒缚的仪式。

    对此,朱利尔斯没有任何隐瞒。

    作为暗裔寻求超越性力量的主要方式,咒缚的仪式不算复杂,但却需要极度谨慎的使用。

    这里就不得不说明一个前提,暗裔是一个非常笼统的称呼。

    并不是受暗月感召的存在才被称作暗裔,而是无法承接伟大太阳神力的存在被统一称作暗裔,巫师和一些特殊的超凡生物其实并不属于暗裔,他们可以接受白教的治疗奇迹,只是因为信仰异教,作为异端也被冠上了同样的称呼。

    总的来说,除去一般的异教徒,从**到精神都被诅咒异化的暗裔按力量来源和生活方式被分为三类。

    月之卷属、自然卷属和虚空卷属。

    当然,他们的区别有时候并不是非常清晰。

    而通俗意义上所说的“暗裔”一般都指的是月之卷属,其分布也最广,是咒缚仪式的主要受众。

    克雷顿所属的狼人是受到暗月感召的纯正暗裔族群,他们有着月之卷属最显着的特质。诅咒是他们最主要的力量来源,也是生命之源。

    而咒缚,正是将超额的诅咒吸收至**中获取力量的方式。

    在精神与躯体的共同感应下,暗裔追朔血脉之先,引导自己逝去先祖曾经承担的诅咒之力入体。

    因为血脉上朔的源头与这些诅咒的密切联系,其后裔在继承血脉的同时也传承了相同的抗性,因此可以承担更多的份额,也能接受一部分深埋诅咒之中的信息。

    但通过仪式进行大量的诅咒灌注跳过了日渐积累的步骤,失控的风险也更大。

    尤其是狼人这样更依赖本能的族群,他们在进行咒缚仪式之前,受咒者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容易沉溺在远古先祖残存的猎杀回忆中不能自拔。

    咒缚仪式吸纳的诅咒分量无法调整,但一般是受咒者在自然效率下五到十年的份额。

    在解决厄运迷雾后,克雷顿决定在热沃附近举行咒缚仪式。

    他要彻底排除蜘蛛教士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咒缚带来的大量狼人诅咒会将异种诅咒一次性驱赶殆尽,使他不再虚弱。

    为此,他必须使自己的运气恢复正常,排除一切外界的干扰。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喘了两口气,又下来拖出床底的火盆,用燧石做的打火器点燃里面的燃料。

    血液流失的时候也带走了一部分温度,他现在感觉有些冷了。

    随手拽过脱下的大衣,克雷顿将它围到腰间,打算再去床上躺一会儿,然而温暖的火焰使他的鼻子摆脱了冷空气,嗅觉得以恢复了正常。

    这使得他立刻在自己的床上闻到了另一个人的新鲜气味。

    他走向房间靠窗的斜角那里,摆在那里的斧子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有人翻过他的房间了。

    当尹恩·拉撒路带着好消息回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雇主和旅店老板谈论一个很不愉快的话题。

    “裴伦,你有客房的备用钥匙吗?”

    克雷顿站在柜台前问,朱利尔斯就站在他身后。

    裴伦正在后面坐着吃饼干,看到他们后坐直了身体,听到问题后就把食物也放下了。

    “当然有备用钥匙,就在这儿。”他从柜台后放双手剑的格子里掏出一整串钥匙放在桌面上,不解地看克雷顿:“是不是你的钥匙丢了?”

    克雷顿摇头:“不,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有让伙计在我们出门的时候进屋打扫?”

    裴伦回答道:“没有的事,你们在这儿订的时间不长,要是你们需要打扫房间,现在我就能叫伙计去一趟,这个服务不额外收费。”

    “免费”听起来是件好事,但眼前这个顽固的客人还是摇头。

    “不,裴伦,我只是想说你的伙计里可能有个偷儿,虽然他什么也没偷走,但却把我的房间翻得乱糟糟的。”

    尹恩·拉撒路停在克雷顿背后,不知道要不要提醒雇主自己带来了好消息。

    他看不见克雷顿的表情,但瞧见旅店老板小裴伦愣了一会儿。

    “我这里除了厨子,就只有一个伙计。”裴伦说。

    克雷顿·贝略的声音镇定而平稳,几乎没什么愤怒,却叫人感到大事不妙:“那就是他了。”

    裴伦看着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深吸了口气,回头大声招呼那名少年侍者。

    “比尔!”

    这一声传到了楼上,楚德先生又下楼了。

    这会儿比尔还是没出来。

    画家没有完全走下楼梯,他一只脚还踏在台阶上,转过半边身子疑惑地看向在柜台前围着的人们。

    “发生什么事了。”

    克雷顿没有把事情原委告诉他,只是敷衍了过去。

    “一点小事,我们很快就能解决。”

    他作为当事人既然不愿意说,裴伦也没有解释的想法,他们只是在这里等比尔出来。

    楚德·奥斯马尔见他们一个个都缄口不言,干脆也从楼梯上下来,站到柜台边一道等候着事情的发展。

    但大概过了十多秒,厨房后面还是没有回应。

    裴伦又喊了一遍少年侍者的名字,终于在后院里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应答。

    “抱歉,先生,我马上来!”

    “这小子”裴伦回过头,当着众人的面叹了口气。

    这个少年当然不可能是他的孩子,而是从城里招收的学徒工,圣索洛特教区的济贫院监察员支付了一笔8镑的费用作为学费,让这个孩子跟他学习烧饭和算账的本事。

    在过去他们相处的还算好,但客人是这样信誓旦旦,恐怕确有偷窃的现象发生。

    白天的旅店没有其他客人,他扫雪的时候把备用钥匙藏在柜台的格子里,柜台有很多格子,只有比尔和厨子才知道他的习惯,能一下找出钥匙。

    但厨子做完早饭就去找情人了,现在还没回来

    “要是真是他做的,我会好好教训他的,我保证。”裴伦对克雷顿说,他发誓自己绝无虚言。

    克雷顿对这样的说法不置可否。

    他们又等了大概十秒钟,比尔还是没有出来。

    裴伦也等不下去了。

    “你在院子里拉屎吗?!怎么这么慢?!”他咆孝着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开自己的凳子,一会儿要是让他逮住了比尔,指定要让那小子吃上几巴掌长长记性。

    尹恩·拉撒路拦住了他。

    “我去看看吧。”

    裴伦看了看他,最终还是让出了过道。

    一个浑身挂着枪的人或许能让那个混小子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尹恩穿过阴沉、油腻的过道,几只老鼠在角落里一闪而过,到了露天后院,光线才摆脱昏暗,恢复成一种刺眼的白色。

    比尔就在那里,旁边是累积在一起等待噼开的柴火。

    他半跪在木桩前,拼命地拔一柄插入柴火的斧子,看到虎克侦探的到来,他暂停了动作,脸上流露出惶恐的情绪。

    尹恩走过去,看见少年的一截散落的鞋带被斧子砸进了要噼的柴火里,阻碍了斧子的刃,让它只下砸到一半的位置就卡住。但他的力气又太小,这导致他既不能拔出斧子,又不能继续噼开柴火取出鞋带,要想回到大堂里,除非拖着这一节沉重的柴火走过去。

    “你别动。”尹恩低声说。

    他掏出自己的匕首,在柴火的裂口处撬了几下,没能把它掰开,于是只好割断了鞋带。

    “裴伦老板在叫你了,快去吧。”

    “谢谢你,先生。他一定是在为我没来得及放好盘子发火。”比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就跑向后厨,尹恩没来得及告诉他原因,不过又觉得这无关紧要——他总要知道的。

    侦探慢慢地走在后面,看着少年搬了高高一叠盘子艰难地挪动到自己前面去。

    那叠盘子真高,比尔要从后面探出头才能看清楚路。当他从柜台旁边的过道走进大堂的时候,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不禁害怕地停下了脚步。

    楚德先生朝他勾了勾手指,又用另一只手的拇指点了点克雷顿:

    “这位新来的先生要见你。”

    少年看向克雷顿,脸上突然浮现出惊恐的表情,他的手一抖,就有几只盘子滑落下来摔得粉碎。

    他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下意识地朝脚下看去,身体的摇晃却让更多盘子摔了下来,他慌张地抬脚要后退,耳边却听到裴伦的声音。

    “蠢货,别动了!”

    于是比尔原本抬在半空中的脚又停住了,手中沉重的盘子让他把握不住平衡,身体倾斜着向后旋转,然后摔倒在地。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没有再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