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母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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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春节转眼就到,那镐京城却不似往年热闹。

    却是近些年洪水、地震、蝗灾不断,多地民不聊生,加之边陲外戎时常侵扰,那幽王心情大坏,又要做些忧民的样子,所以许多欢庆之事都做了缩减,连宫中也少了许多欢快的气氛。

    王后自得了要见太子的消息之后,终日盼着三月初三早日到来,哪有心思过什么春节?

    什么张灯结彩、宫人请安、射谜猜枚、听戏观舞一概免了,只一个人在宫中坐地,闷闷地数着日子。

    “五行侠”看在眼里,自是怜心大起,却也无法可想,也只盼着王后早日见到太子,一解愁怀。

    总算熬过了正月十五,又熬过了二月二。

    王后盘算着日子,估计太子诸人已在路上,心下越发焦躁。

    又过了几日,看看是时候了,王后便派人向幽王请旨晋见。

    那幽王已是很少见王后,本欲不见。

    但又想终是结发夫妻,对自己这些年冷了王后,又赶走太子也多少有些愧意,便同意晋见。

    王后收拾妥当,自带着几名宫人来琼台见那幽王。

    却见褒姒正坐在幽王怀里,由幽王喂着吃着什么。

    见王后到来,褒姒急忙起身,跪迎王后。

    王后摆摆手:

    “贵人免礼。”

    又与幽王见了礼,坐在幽王对面。

    幽王见那王后面容憔悴,心生不忍,轻声道:

    “王后一向可好?”

    王后道:

    “承蒙陛下挂念,老妇一切都好。只是……近日心中有些不甚踏实。”

    幽王一楞:

    “哦,王后敢是病了么?”

    王后道:

    “倒也不是病了,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心愿未了。今日见陛下,乃是老妇想于三月初三去骊山祭拜社神,请陛下恩准。”

    幽王道:

    “春祭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由那祭官为之也就是了,何劳王后玉体?”

    王后道:

    “老妇虽身居后宫,却是时时挂念江山社稷。

    “今见灾祸频起,岁不太平,只恨无计替陛下分忧。

    “这几日心中不很踏实,便是由此引起。

    “于是,便想去祭那社神,以虔诚之心祷告,求其大发慈悲,降瑞天下,以保陛下风调雨顺,江山永固,尽老妇一丝赤诚之意也。”

    幽王听了竟有些感动,道:

    “也是,这些年天灾**,让朕好不着恼。既是王后忠心如是,便由你去便了。朕另安排一众官员与你同去。”

    王后道:

    “老妇谢过陛下!

    “只是一样,有道是虔诚在心。

    “老妇此去,不想铺排祭祀之物,也不想行那繁文缛节,只想安静地向社神祷告,以诚心感动上苍。

    “因此,实不需众官作陪,只老妇带着几个下人也就是了!”

    幽王点点头:

    “王后忠心,天日可表,如此便依着王后。只是,必要的祭祀之物也不可缺,你自行安排便了。”

    王后道:

    “谢过陛下。如此,老妇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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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后回到后宫,把“五行侠”唤来,如此这般一说,大家非常高兴。

    王后道:

    “按幽王旨意,也要有些祭祀之物,你们便去安排。到时我们一同前往。”

    金锲道:

    “王后放心,这些事自会安排妥当。只是一样,老夫有个建议,请王后定夺。”

    王后道:

    “金大哥快说!”

    金锲道:

    “镐京离骊山一百三四十里,驾车半日也到不了。

    “不如,令宫娥和下人驾着马车,带着那应用之物提前一天过去,做好准备。

    “三月初三那天,我们自乘马前往,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如何?”

    王后道:

    “正所谓关心则乱。我自是想着快些见到太子,把许多细节都无心考虑,亏得金大哥提醒!便是如此。”

    转眼便是三月初三。

    王后早早醒来,到院中一看,东方露白,一丝儿风也没有,却是一个十分好天。

    心中一喜:岂非一个好兆头?

    众人简单用过早餐,“五行侠”早已备好马匹,王后的正服已由下人事先带走,自是紧衣装束,六人乘马往骊山而来。

    那骊山在镐京偏东北方向,其实离着郑国更近。

    由于自厉王始,几代周天子总到骊山避暑,所以修了一条宽敞平整的官道,路途十分好走。

    王后已经多年没有骑马,今日重回马背,竟是有些兴奋,把鞭一挥,催马飞奔,心情甚是畅快。

    不由得又想起年少之时,纵马江湖,何其快意!

    只可惜进了王宫之后,再也不得如此,难免心中一番感慨。

    那“五行侠”自催马紧紧跟随,也是感慨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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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骊山脚下。

    把守山门的士兵早已接着旨意,自是放行。

    几人放马缓行,却见山中不似平时那般游客众多,想是几个人来得忒早。

    又走了一程,来到一片开阔之地。

    遥望半山里树影之中露着一块红色瓦顶,正是那社神庙。

    又见十几个宫娥下人正在等候。

    几人下了马,下人早把一顶轿子抬来。

    又有宫娥将正服取来,请王后换装。

    王后道:

    “本宫不坐轿子,步行上山。一来看看山景,二来也活动活动身骨。今日之祭也不换正服了。”

    却是王后急着见到太子,不欲耽搁时间。

    金锲道:

    “如此也好。请王后多加小心,我们慢慢上山便了。”

    众人便拾阶而上。

    此时,太阳已经有三杆之高,阳光从树缝中透下来,两侧绿草发芽,空气十分清新。

    王后却无心赏景,只想着快些见到太子。

    又走了一程,却是石阶到了头,来到一个两丈见方的空地。

    这里却有几个游客,又有人卖着香烛烧纸等物。

    却见一人蹲在旁边,戴着好大一顶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人见王后几人上来,轻声道:

    “几位是要进庙拜神么?不必上去啦。”

    众人一楞,听声音好熟。

    火云齐趋前一步道:

    “你那汉子说什么来着?为何不必上去?”

    定睛细看,那人却是四马难追之老三方捷。

    方捷也不抬头,只低声道:

    “唉,小民也是千里迢迢要来拜一拜社神,虽知今年却不许普通人等上去,说什么有官祭。往年便有官祭,也未见不让我等草民拜祭。真是让人不解!”

    旁边又有一人接口道:

    “可不是么,往年待官祭完毕之后,也允我等小民拜祭,今年却是只准普通人等在明日拜祭。那社神岂有不在初三日拜的?”

    方捷又道:

    “唉,小民还有几个同伴,须是巳时左右才能赶到,今日又急着回乡,要待明日才能拜上,可不愁煞人!”

    王后几个都听明白了,太子等人要在巳时左右才能到,他们必是普通百姓装扮,到了也无法上山,这个可是大出所料。

    却也感到奇怪,正如方捷和那个游客所说,往年哪有这等事?

    正无法可想,却见上边走下两个人来,一个是祭公易,主管那祭祀之事的官员,还有一个随从。

    那祭公易见了王后,急忙见礼,道:

    “下官已恭候王后多时,便请王后上山。”

    不待王后答话,方捷站起,冲祭公易嚷道:

    “草民见过大人!草民斗胆问一声,官祭之后为何也不允我等草民拜祭?”

    那祭公易虽是三个奸臣之一,平时却是深居简出,加之他进宫时间不长,方家兄弟便离开王宫,所以并不认得方捷。

    听方捷大咧咧地询问,那祭公易冲方捷一挥手:

    “你那汉子休要啰嗦,今日不让祭便是不让祭!再嚷,把你抓起来!”

    方捷装作害怕的样子道:

    “好,好,我们自寻野路上山便了,我们也不敢在官祭时搅扰。待官祭之后,我们再祭也就是了。反正,今天是非祭不可!”

    说着看了王后等人一眼,转身下山而去。

    那祭公易也不管他,再次请王后等上山。

    王后边走边想,眼见着太子等人要偷偷上山,又说要在官祭之后再祭,自是说要在官祭之后再见面,难道是让我祭完在此等候?

    却是来不及细想,便随着祭公易继续登上山来。

    走不多远,却见两侧每隔丈余便有两名士兵,手持长戟而立。

    王后大吃一惊:如此阵仗,难道是幽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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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到了社庙,见那庙前四周站满了卫兵。

    院子中间放着几把椅子,幽王和褒姒正坐在那里。

    虢石父和尹球立在后边,杨朴和计刚则站在另一侧。

    王后不及深想,领着“五行侠”急忙过去见礼。

    见褒姒和众人答礼毕,道:

    “原来陛下也来拜祭,为何不事先告知老妇?”

    幽王笑道:

    “朕原也未想来拜祭。只是朕和褒贵人前几日便来了离宫。是褒贵人说,既然已在骊山,何不便与王后一同拜祭?也见朕之诚心。朕一想也是,便早早来了社庙等候王后。怎么,王后不愿与朕同祭么?”

    王后强作欢喜道:

    “老妇怎敢!陛下与老妇同祭,老妇求之不得,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

    幽王道:

    “只是怎地?”

    王后道:

    “老妇原想自己诚心一拜也就是了,并未穿着正服。既然与陛下同祭,如此穿着成何体统?须是换上正服才是。便请陛下稍候。”

    说完回身对火云齐道:

    “你速速下山,取我正服来。另外,告诉外边的官员严加防备,不许任何草民随便上山,以免惊了圣驾!”

    不必说,其意是想让火云齐告诉方捷,不要让太子上山了。

    火云齐领命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火云齐领着几个宫娥带着王后正服便回转庙前。

    火云齐对王后道:

    “下官已将王后钧旨晓谕山下官员。那半山的几个游客已经下山离去,沿路也未再见其他游客。想是众人知道今日不允拜祭,自是无人来了。”

    宫娥便在庙旁的一间偏房伺候王后更衣。

    王后早已心乱如麻,边换衣服边想,原来他们说的官祭不是指我来祭,而是指幽王来祭,这可真真没有想到。

    听火云齐的意思,他下山并未见到方捷,也就是说并没有把这里的消息传达给太子。

    万一他们真的从野路上了山,来到这里被人发现,却如何是好?

    又想,龙子西等人一定陪着太子,真要上得山来,自会发现这里有兵把守,却如何敢现身?如此倒也没有多大凶险。

    只是,这一次的见面眼见是难以实现了,再要见面,又不知何年何月。

    想来想去总是不甘心,暗自下了决心:

    说不得,只有在祭完之后,想法留在山上,寻机见面便了。

    主意打定,便不十分慌乱,从容换好衣服,由宫娥扶着来到庙前。

    接下来便是按着以往的惯例行那拜祭之事,也不必细表。

    只是王后心中有事,强作正常之态,几次差点儿出了差错,心内忐忑不已。

    虽然幽王亲来拜祭,由于不是“大割”,拜祭之礼并不复杂,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完毕。

    幽王领着众人出了庙,对王后道:

    “朕还要在离宫住上几日,便请王后同住。”

    这一下王后更觉意外。

    那幽王自从得了褒姒之后,一年也就来后宫一两次,怎么今日又要她同去离宫?

    原来,却是那褒姒初产,不方便行那房事。

    幽王一年也见不了王后几次,今日一见,竟感到十分新鲜。

    见其虽然年过三十,但风采依旧,成熟诱人,刚才又挨在一起行那拜祭之礼,闻着王后一身香气,想起早年床第之欢,早是动了色心。

    便决定带王后同去离宫。

    王后何其聪明,早已想到这个缘由,却无法拒绝,便道:

    “陛下相召,老妇敢不从命?只是老妇久不出宫,想在山上再游玩片刻,便请陛下与褒贵人先回离宫,老妇随后便去,如何?”

    幽王不允:

    “今日王后赶路而来,必是疲乏,还是跟朕径去离宫早些休息的好。卿要游玩骊山,再找个日子便了。到时,朕也可陪卿同游。”

    说着,便走过来挽住了王后之手。

    王后怎不了解幽王?

    知他已是性发,早已按捺不住。

    事已至此,王后无言可答。

    正没寻思处,忽听庙顶传来一声呼喊:

    “母后!”

    众人均是一惊,不由回头向庙顶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