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霁月登高怜曾经

    第一仙门节日里许人下山,流蔬阁里分完了月饼也有人要带回家去的。

    洛笙并无安排,便自己排在了最末,等着大家都领完了,她才从刘子诺手中接过一提。

    掌厨的忙碌完便伸了伸懒腰,说是许多年不曾过节,也想着回去歇息。

    洛笙拿着月饼,抬头看看圆月皎皎,一时也觉得无处可去了。

    后山她住了多年的风雨殿里倒是有栋赏月绝佳的小楼,只是这些年来那位师兄总在中秋前后离山。

    说起来,今年倒是她上山后头一回拿到月饼。

    她刚出了流蔬阁大院,忽的听闻身后传来哨声。

    洛笙步子一顿,嘴角微扬猜到来人。

    她转身朝着那边抱臂过来的齐少侠举了举月饼:“赏个脸吗?”

    乱羽提了一坛子酒:“荣幸之至。”

    中秋夜无人管着,洛笙领着乱羽进了后山风雨殿的大门。

    在外便可瞧见院里一株银杏冲破了高墙探出些许枝丫,如今进了门,乱羽才发觉这银杏苍老粗壮,暗猜也有不下八百年树龄。

    横长的那根枝干上被人以灵力牵引打了个秋千,承载了屋子主人的欢愉童年。

    洛笙见他视线盯着银杏,眼睛一转道:“当年筹建镜花水月,这银杏便在这里了,它年岁颇高,师父便没忍心伐了,索性留在院里。”

    “既然人间相信六界存在,必然也是信万物有灵的。”乱羽垂眸,“何况掌门曾是妖神弟子。”

    洛笙轻笑不语。

    两人绕过风雨殿,登上了后院的小小阁楼。

    这里地处后山,远处有瀑布飞溅。虽远远地看得见林子,赏月却并无遮挡。

    洛笙随意一坐,倚着栏杆看天边的月。

    乱羽在她身侧隔着一人远的地方落座:“仙门处处是景,怎么想到来这里赏月?”

    小楼地势高,天幕便只剩下一轮圆月,反而显得空旷了些。

    “高处不胜寒——”洛笙闭着眼感受晚间的风,任凭凉意带起长发吹向耳后,“这两日会有外客来访,事事都得注意些。”

    “什么样的客?怎么连你都忌惮了?”乱羽拆开包装的油纸递了一块月饼过去。

    “京都来的——官家的人。”洛笙接过月饼,长舒一口气,颇感疲惫道,“恐怕又与京郊魔物和太子遇袭有关。”

    乱羽了然,冷嘲热讽一句:“太子身边竟都没有能人了。”

    “可不是?”洛笙笑笑,“否则怎会想要请我?”

    她又盯了月亮一会儿,忽的轻飘飘问了句:“大白萝卜……你——会劝我过刚易折吗?”

    乱羽正巧把手里一小块月饼抛进嘴里,伸了手去拿下一块,听她一问便一时着急咽下了:“官家若是真想与仙家合作,得把士农工商的位置往后排排。”

    言下之意,礼尚往来。

    若是来人并不客气,镜花水月也不怕他们。

    洛笙白他一眼:“大言不惭。”

    “若说过刚易折——”乱羽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吃月饼,“这词本就不是适合劝我们的,本就不擅刚柔并济,何故给自己找不痛快?到时反而扰了心绪。”

    洛笙缓缓眨了眼。

    她知道乱羽能做到通透的事不止于此。

    “我听那少年说——”她两手握着月饼不着急吃,“少侠在山下素有美名,不妨与我说说山下的事?”

    “一时想想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若是想起来了再说与你听——说来也没有什么美名的,只是师父不管山中事,那便弟子多接委托函。”乱羽随口一提,“我初次面对那些时也有十三四岁了,拜师七八年,没点本事怎么行?”

    洛笙不接他的话,起了身又语气轻快问了句:“相识也有几个月了——我还没问,乱哥生辰何时?哪个星次?”

    “鹑尾,”乱羽一挑眉打趣一句,“怎么?姑娘打算给在下备生辰礼吗?”

    许是刚想到他的不易,洛笙竟没驳回:“既是鹑尾,也不过这几日了。赶上及冠,自然是要重视几分的——少侠可有什么想要的?”

    乱羽不曾料想洛笙对他的事这般上心,一时心中欢喜,又故作为难道:“虽说如今观礼已然简化,但那日我怕是还得回家一趟——不若到时我早早来寻姑娘,姑娘为我束个发可好?”

    “我?”洛笙虽居于深山多年,但好歹知晓人间习俗,皱了皱眉只觉不妥,“我并非德高望重,亦非你族中人,既是及冠这样的大事,我又如何能为你束发?”

    乱羽本玩笑一句,见她神情认真,却一时鬼迷心窍道:“可我……真心想你能参与的。”

    洛笙闻言一怔。

    正因为是及冠这样的大事,我才真心想你也能参与的。

    乱羽只盯着面前的人,余光瞟到她身后的圆月。

    他喝了些酒,眼下晚风温柔,倒把这不轻易醉酒的人吹得微醺,只觉得这白衣的仙子是从月亮里出来的一样。

    若是……

    若是这仙子能为他留在人间就好了。

    洛笙静静看着他,看着他面上的失落和眼中的期盼。

    分明这么小一件事,她却忽的心疼了。

    “好。”洛笙轻轻应他。

    因着醉意,乱羽的思绪并不连贯,只停顿在“仙子留在人间”的想法里,冷不防听见一句好,惊喜得险些把手里的月饼掉了。

    “但若是不合规矩,”洛笙又正色道,“便让家中长辈散了重新束。”

    乱羽闻言终于明白过来她应的好是因为什么,一时又有些失落,想起前几日眼前人只同甘不共苦的发言,耷下脑袋盯着手中的月饼:“我真心待你的,不管遇到什么……你别……把我择出去……”

    洛笙意料之外,却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乱羽年幼离家,与家中常年不合,分明家世在众多仙门中算得显赫,却总让人觉得漂泊无依。

    在外人看来他是南安枫庭浪迹在外的小主子,但——与父亲不合的小主子,在外又能凭借家世得到多少好处?

    好不容易遇到个能交与后背的朋友,却说得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话来。

    “是我言错。”洛笙轻轻起身,移步到他面前。

    乱羽本坐着出神,忽的面前站了个人,正要抬头看,却被人轻轻柔柔地拉进怀里。

    “我也是真心待你的。”

    洛笙身上常带着淡淡的香,像是风雨殿院里常年浸满的草木,让人觉得安逸悠闲。

    乱羽听闻这句眼里忽的闪了闪,好像这几日里所有的不快和郁闷都瞬间消散了。

    难得遇上笙姑娘主动亲近,他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洛笙不知他喝了多少酒,也瞧不见他情绪,还以为他像个孩子似的诉委屈,手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视线移向天边圆月时却眉间微蹙。

    “六界结界不稳,官家虎视眈眈,”她轻叹一声,低头去看莫名算得上乖巧的齐少侠,“我不想你受牵连。”

    乱羽缓缓睁开眼,心知这便宜他不该再占,便稍稍后仰放洛笙退了几步,这才面色如常道:“唇亡齿寒,何来牵连一说。”

    洛笙思考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松下一口气终于释然,伸手去捞那酒坛子,这才发觉那坛酒尚未揭盖。

    饶是素来精明的笙姑娘这下也傻了眼,开口都有些磕磕巴巴:“你,你没醉啊?”

    乱羽叠了胳膊垫在脑后,倚着小楼石柱去看那轮圆月:“这几日我可郁闷得很,姑娘倒是当做没事人了,难为我一口气堵了这么些天——怎么着也得骗姑娘服个软才好不是?”

    洛笙白他一眼,赌气似的揭了盖,抱着坛子猛灌一口。

    乱羽下意识起身去抢那酒坛:“这可是陈酿!哪有你这么喝的!”

    洛笙一个转身堪堪避过,伸出食指举起来抵在他唇上,笑嘻嘻道:“醉一次,不要紧。”

    乱羽无奈,脑海中闪过前两次洛笙醉酒的场景。

    这小馋猫酒量极差,却每次醉了都能准确地找到他,然后沉沉睡去。

    也罢。

    他嘴角一扬。

    他清醒着便不担忧人丢了。

    天边圆月被人赏得多了,这时羞涩似的扯过一层薄云来遮掩。

    山下往西北方向过千里,有个庄园坐落林间。

    这是商家的后起之秀,西林府邸——叶庄。

    按理说商家若是位置偏僻,应当没什么生意才是,但这里却堆着不少的东西。许是有着别的原因,各路商家即便绕远也要来一趟。

    放眼商界,也就只有叶庄有这待遇。

    鹤发童颜的管家在前院安排好事项,随后便朝里走去。

    过了前院,叶庄之内另有一个庄园。

    大叶庄富丽堂皇,小叶庄内敛雅静。

    管家绕进后院一间屋子,朝里面作揖。

    这间屋子光线很暗,屋里点了许多的蜡烛。珠帘垂下,帘子那边的案上放了许多灵位。

    案前有个白衣青年背对着外面。

    青年人身姿挺拔,白衣出于浊世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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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意加更一章来说明一下它给我的站短又是“未达到签约标准”

    我正式躺平了摆烂了不申请了

    码字码的就是个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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