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月下宿酒可安眠

    洛笙的口味一向偏清淡,忙绿了一天的新届弟子尝起来就有些不够味儿了。

    齐少侠也并不是就会闭着眼睛夸人的。

    平心而论,确实很一般。

    甚至没有家常面的味道。

    乱羽尝了两口却觉得有些郁闷了。

    没有家的味道……是因为没有家吗?

    孙慕清不知他乱哥是为什么愣神了好久,但见着他闷闷地把面吃完了,小少年还是喜滋滋地去汇报给了笙姑娘。

    洛笙第一顿摆摊也推出去几碗面,一时竟有些怀疑刘掌厨质疑她的话来。

    不过她一脚迈进风雨殿大院,又想起多少年前她把面端给师兄时那人脸上的表情,还是找回了对自己厨艺的自知之明。

    一夜好眠,笙姑娘早早去了流蔬阁,却被刘掌厨逮住。

    “昨儿个上哪儿去了?”刘子诺不知她身份,长臂一伸揪住她后衣领。

    洛笙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子诺松了手轻咳两声,道:“昨日忙着给忘了,流蔬阁住处统一安排,你昨日睡的哪儿?”

    洛笙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虽面不改色,却思绪飞转来考虑回他的话。

    正赶着孙慕清从外面进来路过,一脸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掌厨您还说呢!贵人多忘事——把人给忘了吧!昨日还是乱哥托我关照些,喊了尹管事在玄雨庭安排了一间屋子,若是怠慢了这位——乱哥可是不会轻饶的!”

    洛笙静默着看这小少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只在他说完后轻轻点了点头附和。

    一向精明的刘子诺这会儿也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掩饰尴尬,又道:“罢了!我找个人带你去住处看看,免得今后再麻烦人家仙门弟子。”

    随后他四下里看看,招呼了一个扫地丫头过来:“白欣恬!”

    镜花水月向来是喜欢把空间藏在地下或是山里的,流蔬阁的厨子厨娘们便住在翠竹栈的地下。

    因着白日里多在上面忙碌,这里头东西也少,不过一些泥砌的隔间和几个大通铺。

    扫地丫头白欣恬说男女住处是分开的,有不同的入口,只有成家的夫妻能领一间单独的卧房。

    壁灯并不是用火点上的,反倒像是灵力所置,只有人来了才会亮起。

    “这是掌门的主意?”洛笙惊奇于壁灯精巧,开口问了一句。

    白欣恬听她问一声意料之外,但听闻这人是托了齐少侠的关系来的流蔬阁,还是应她:“是叶少主的意思。掌门闭关多年,仙门许多事物都是叶少主改的。”

    洛笙了然,跟着她下了台阶。

    也没再走很久,两人来到一间隔间。

    里面安置了长长的通铺,每个枕头之间却又一段距离,不至于人挨着人。

    白欣恬指了指靠墙的那个位子:“诺!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洛笙走近了去摸了摸,只觉得这被褥枕头也不是什么次品,想来每年拨给流蔬阁的银两倒是没被那掌厨私拿。

    一时间,她心里对这刘掌厨多了几分赞许。

    白欣恬打开靠墙的柜子里对着她位子的这个,道:“这个柜子是你的,这里三套流蔬阁的衣裳,若是大小有偏差便抽个空去山下改改——不过我见你身量正好,该是不必改了。这柜子上面放的是冬日的棉被,待天凉了再拿出来。”

    洛笙点了点头,又问:“仙门置于江南,怎的地下也没感到潮气?”

    “也是叶少主办的。”白欣恬道,“白日里这里通风,再贴上几个符咒能引来几只小兽,该是回音谷里分离出来的妖兽吧,平日里养在后山,它们来滚几圈就不湿了。”

    洛笙沉思片刻,轻笑:“你倒是知道挺多。”

    不知为何,她这句话说得白欣恬一愣。

    按理一个流蔬阁新来的丫头,怎的从她话里听出了警告的意思?

    洛笙察觉她异样,也没多问:“走吧,回去帮忙了。”

    笙姑娘其实适应地很快,不过两日便也忙忙碌碌了。

    她的面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多人喜爱,早早揭了牌子回了流蔬阁帮忙洗菜送水端菜。

    没听得仙门子弟几句闲话,倒是和那跟常在乱羽身后的小少年处好了关系。

    孙慕清也不过多罚三日,临走还不忘找近日熟悉起来的笙姑娘喝酒,说了好些有关他乱哥的光辉事迹。

    等到白日里的一切喧嚣都回归沉寂,后山更是夜深人静。

    乱羽在空空荡荡的后山练剑。

    他不过代孙慕清管着三天,这三天都找着借口推给了唐星翼。

    可那书生不知是怎的,偏就规规矩矩教了三日的御剑,除去那日刚巧救下了人,他竟连宋大小姐的面都不曾再见。

    乱羽毕竟年轻些,不懂官场和人情,只是浅略知道些世态炎凉。

    他是从小叛逆惯了的,自然不理解唐星翼素来乖巧背后的隐忍和委屈。

    这几年来宋灵雪对那书生的欢喜他看在眼里,唐星翼对那千金的犹豫他看在眼里。

    他们二人相识多年,也都知根知底,齐少侠也知晓这书生不是自幼生活在规矩和条条框框里的人。

    考虑不及其他原因,他只觉那唐星翼不知为何只在这件事上软弱可欺。

    灌进了灵力的剑锋带着怒意划过空气,一记轻剑把树上的叶子折下一节,只剩半片留在枝丫上。

    乱羽才把剑收回,发现有个人影从身侧现出。

    洛笙这时两眼迷茫,走到他身前,突然间抽出那剑。

    月光下的轻剑剑刃闪过寒光。

    笙姑娘未言,自顾自的舞起剑来。

    乱羽不禁心下一惊。

    这些都是方才他的招式!

    洛笙学他的最后那破空一斩,竟是折下了不少的树枝,齐刷刷掉在草地上,发出似有若无杂着一点点清脆的闷响。

    乱羽又是一惊,还未开口,剑锋直逼而来。

    “洛洛!”他连连退后避着那剑。

    洛笙脚下步子不停,似乎没听到他一声叫唤。

    乱羽心下一横,突然站住,看着飞身而来的笙姑娘。

    她仍没有停手的意思。

    乱羽手里暗中蓄力,准备接下这一剑。

    不料,洛笙一个翻身,把剑丢到一旁。

    乱羽来不及防备,被她扑倒在草地上。

    那柄灵剑被使了力气一丢,直直没入草地和泥土。

    “洛洛?”乱羽回过神来。

    洛笙近在咫尺:“大,大白萝卜……”

    乱羽这才闻到鼻尖萦绕的酒香。

    怎么又喝酒了?

    “我该……我该拿什么弥补错过的这些年……”洛笙把脑袋埋进乱羽怀里,轻声喃喃。

    乱羽一时怔住,思绪飞转才想明白缘由。

    “洛洛,你不用弥补。”他小心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似乎带着些不舍和不甘,“我也……并非你那位故人。”

    洛笙好像听不到他说的话,只是一个人难受。

    乱羽见她安静许久都不答话,偏头去看才发现她已经沉沉睡去。

    她轻轻伸出手指点了点笙姑娘的鼻尖。

    没醒。

    画过眼睛。

    也没醒。

    若不是与那故人相似,他还能吸引洛笙的目光吗?

    乱羽想了想,抽出一手来轻轻揽住她,更加放肆地去描摹她的眉眼。

    好像是他在赌气,想把人折腾醒,然后认认真真教这小馋猫区分那位故人与他的区别。

    但他抬手缓慢却又轻柔,又好像生怕一不小心把人弄醒了。

    真是矛盾。

    乱羽猛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比那书生强几分。

    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安安静静。

    乱羽眉头微蹙,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委屈。

    他想问问那位故人究竟有多大能耐,能让洛笙连喝醉了睡着了都这么念叨?

    心下一想,他却平生第一次不敢知道答案。

    最终,乱羽闭了闭眼,认命似的看着远远的星空。

    他曾经想问的。

    问那与他相似的人是什么身份,问他们曾有怎样的故事。

    可……既然是她寻了那么久却还没有结果的人,想来重提旧事也不会开心的吧?

    只是……被她牵挂的人,竟是那么令人羡慕呢……

    乱羽自以为自己孤傲惯了的,却不知为何,竟从一开始就把这笙姑娘看得重要。

    暑气将将散去时,御剑的练习已经结束了。

    厉修园里新届弟子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这是在进行考核。

    “下一个。”尹蝶道,“宋灵雪。”

    宋灵雪深吸一口气,一剑抛空,一跃而上。

    她听了兄长的话,并没去练什么花里胡哨的样式,一直飞了一段距离,平稳落地,这才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尹蝶没再看她,朝身旁的弟子道了句:“过。”

    那弟子便手一抬,挥笔写下名字。

    宋灵雪松下一口气,又去看另一边。

    “半个月——这么简单的御剑都不会!留在山上做什么?滚回家去!”

    被训的那小女子哭哭啼啼,还没抹眼泪就跑开了。

    安冰婳又道:“以为镜花水月是你想来就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本事!”

    宋灵雪暗自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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